班媞永远不可能接受赵飞燕。只是因为班媞她太爱惜自己了，习惯一个人生活在自己的内心里，不容另一个人分享。而赵飞燕当上了皇后，足以让班媞心安理得地扮演一个被抛弃者的角色，她与这个人分手，就可以分得顺理成章，了无愧意。
　　日期：2008-11-28　21:15:22
　　第四章
　　第二日，赵飞燕收到了赵合德的拜帖，还有十余位宫女及黄门，各自恭敬地捧着礼盒，浩浩荡荡地在昭阳殿正厅前守候。赵飞燕为示对昭仪的尊重，亲自接看了拜帖。只见赵合德拜帖中道：“天地交泰，贵人姊姊在此吉日良辰，荣登正宫皇后位，光耀祖宗，欣喜无限，谨奏。献上二十六种宝物，以表贺礼。”下面则是长长的一串礼单。

　　赵飞燕令人收下，计有金屑徂文茵一铺、沉水香莲心碗一只、五色同心大结一盘、鸳鸯万金锦一匹、琉璃屏风一张、含香绿毛狸藉一铺、通香虎皮檀香一座、龙香握鱼二首、独摇宝莲一铺、七出菱花镜一奁、精金环四指、若无绛绡单衣一袭、香文罗手藉三幅、七回光雄肪发泽一盎、紫香被褥香炉三枚、文犀辟毒箸二双、碧玉膏奁一合。赵飞燕略略过了过眼，知道都是好东西，心里颇为不快：看来刘骜对妹妹的恩宠已极，还不知道有多少稀世珍宝被她藏着掖着呢。不过，这是她的好日子，赵合德也是向她示好，赵飞燕也就不能计较什么了。后宫之中要互相取悦是困难的。礼重了是炫耀和示威，礼轻了是怠慢和辱没；太近便轻慢，太远则不屑。好在每一个人都清楚这一点，势均力敌之间，倒建立起了一种均衡。

　　赵飞燕令人备好回礼回赠昭仪，命人送到昭阳殿北宫正厅。
　　这个时刻，刘骜正好与赵合德在花园里。两人坐在湖边的亭子上，合德正百无聊赖地依在刘骜身上，看着宫女们把苑里采来的鲜花，一朵一朵地摊开，铺在湖边上。此时还是初春，花开尚未浓俨，许多都是细细碎碎的小野菊，远远没有赵合德所想象的美丽。她唤来贴身侍女郭语琼：“你看看她们，竟敢弄这些野花来糊弄我和皇帝，你去，让她们互相掌嘴。”郭语琼不敢多说，领命而去。“等等！”郭语琼回转身，赵合德只是半矇着眼，不说话，把手朝远处挥了挥。郭语琼知道是把她们拉远了打的意思，便让人架着她们走开了。

　　刘骜陪着笑对赵合德说：“你也别太难为她们了，意思意思就好了。”赵合德说：“臣妾就是看在陛下的面上，才从轻发落她们的。这些不识好歹的小宫女，如果不点拔她们一下，以后就越发惫懒了。”
　　刘骜还想说什么，正在这个时候，有中人来报，说赵皇后回礼送给昭仪。赵合德有点好奇了，便让人把礼物直接抬到花园来，让她和皇帝一起看。打开锦盒，原来是一顶云锦五色帐、一鼎沉水香玉壶，还有数斛珍珠。赵合德亲手展开那个云锦五色帐，颜色变幻，色泽流淌不定，放在手中轻盈无比。刘骜笑着说，原来她送你的是这个。你把它卷起来，偌大的一顶帐子，你的纤纤小手就能把它完全握住了。赵合德依言去试，果然团成茶盏大小。刘骜又解释说：“这个帐子冬暖夏凉，十分舒适；而那个沉水香玉壶，则请天下一流雕刻手数十人，花费数月时间精雕而成，连酒带壶沉于水中，则奇香袭人，酒温数日不变……合德，你怎么哭了？”

　　刘骜正说得起劲，不明白赵合德怎么就眼泪涟涟地下来了。她轻轻地呜咽着，一句话不说，他只得一再地讨好，可是，任他怎么帮她拭泪，拉她的手，抚她的肩，赵合德就是不理他。刘骜十分见不得女人的眼泪，急了：“昭仪，求你了，别这样。”赵合德方才抬起头说：“陛下，你心里只有姐姐，根本没有我，又何必理我呢？”刘骜又要赌咒发誓了，合德才说：“不是姐姐赏赐我，臣妾一辈子都不会知道人间还有这样的宝物！”

　　刘骜总算知道怎么回事了，心底暗暗叫苦，只好再三认错。赵合德对立在身边的宫女说：“把珍珠拿来！”她捧着珍珠，对刘骜说：“陛下，臣妾刚刚想到一个游戏。我们比试一下谁的珍珠扔得远，如果陛下次次都能赢我，我才能原谅你。”刘骜看到颗颗珍珠都有指头大小，有点犹豫，嘟囔着不肯。赵合德笑着说：“怎么，陛下，你不舍得？是不舍得珍珠，还是不舍得你给皇后的定情物？”刘骜只得拣起一颗珍珠，往湖中尽力地甩过去，珍珠滴溜溜地潜入了水中，消失了。赵合德拍手叫好，把那斛珠子让侍女捧着，也拈起一颗往湖里扔过去。显然，她不及刘骜力气大，连接许多场都输了。她索性把身边的四五个侍女叫来，要她们和皇帝比试谁扔得远，如果赢了，就赏半斛珍珠。刘骜只好听她的指挥。

　　果然到后来，有一个宫女赢了刘骜，她的珍珠溅起的水花又远，又漂亮。她十分欢喜地说：“谢谢昭仪的赏赐。”赵合德笑笑说：“反正大家也玩得开心，不如把最后这半斛珍珠也用来耍吧。”也不理那个宫女，径直就抓起一把珍珠，往水中抛去，再抓一把，再抛出去。那个小姑娘的眼眶都红了，十分委屈，又不敢哼声。
　　刘骜看不过去了，悄声对那位宫女说：“别急，朕过两日再赏你半斛珍珠。”那个宫女有点尴尬，眼角瞅了一眼赵合德，不敢接话。赵合德都看在眼里了，冷笑着说：“既然陛下这么怜惜你，你收下便是了。”那女孩方才朝刘骜跪下：“谢陛下、谢昭仪赏赐。”赵合德又说：“陛下这么仁厚慈爱，臣妾的要求也不高，那皇后有的东西，我都要有。陛下总不忍心让臣妾连小宫女都不如吧？”

　　刘骜不禁为难起来：这两样都是益州的贡品，天下再也没有第二件了，而且昂贵，要朕一时之间从哪里给你找呢？
　　赵合德笑吟吟地说：“那好办，陛下就令益州三年之内不必交纳赋税，用这笔钱制作七成锦帐，并一盏沉水香玉壶吧。只要比姐姐送给我的更漂亮就行了。”刘骜不好反对。这也是一种办法吧。
　　可是他想不明白。赵合德连皇后之位都可以让给姐姐，为什么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都要争闲气？ 女人心，真是难以捉摸啊。
　　日期：2008-11-29　12:58:30
　　第五章

　　班媞决定去一趟昭台宫，许娙被废在那里。
　　将近一年了，她只去看过许娙两次，然而，许娙根本不愿意见她。许娙是那么地骄傲，身为皇后，怎么肯在一个婕妤面前以一种残败的姿态出现呢？这一次，班媞没有给她带什么点心小吃，也没有给她送衣料，带的是几册《女师》，几本楚辞，还有一些笔笺简册。
　　昭台宫的大门依旧是紧扣着的，班媞下了辇，吩咐宫人不必通报，径直走了进去。许娙就在房里坐着，一抬眼就看到了班媞。班媞心里紧了一下，走过去，轻轻地叫了一声“姐姐”。许娙眼圈马上红了，两颗眼泪直接就坠了下来。她不好意思了，背转过脸，悄悄抬起袖子，大概是在擦眼泪。班媞矗立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面对女人的眼泪，她总是很为难。

　　班媞环顾了一下四周，这个寝间，大小不过十步，了无修辞，用具器皿都是陈年的。床榻和几，都被磨秃了，青砖地板也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是还算干净。整个房间都是灰的、钝的、光影昏昧的，显然许娙已不知是第几任主人了。
　　班媞放下书，走到许娙面前坐下，看着她，也没说什么。许娙已平静下来了，说：“婕妤，你来干什么？”
　　“我是来看姐姐的。”
　　许娙已没有那么锐利逼人了。“这里你都看到过了，还有什么好看的呢？”
　　眼前的许娙看得出来是精心修饰过的，美还是美的，可班媞从来没有见过许娙这么低姿态地说话，也没有见过她这么心平气和的样子。许娙变了。从表面上看，她变得话多了；但班媞觉得，更大的变化是她似乎有了盼头，有所求。
　　不知道许娙从哪里找到的希望，她絮絮叨叨地说着，意思很简单，就是希望能让皇帝知道，她一心一意想离开这昭台宫，再次服侍皇帝。她还说，只要能重新回到皇帝身边，我一定不会拂逆他的意思，他觉得我有什么不好，我都可以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