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信宫词——西汉后宫波诡云谲的斗争》
第48节作者:
侯虹斌 最后,许娙抖抖索索地从床底下扒出一个简陋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是几枝式样新奇的钗花和贵重首饰。她把盒子推到班媞面前,不好意思地说:“我没有更好的东西了,去年都抄没了。”她央求班媞一定要在皇帝面前替她说好话,替她转达意思,只希望能重新见到皇帝。
是什么时候起,许娙变得这么可怜和卑贱?班媞都快不认得了。她硬着心肠说:“这是不可能的。因为我现在已经见不到皇帝了,他已册封新皇后了。”
许娙停顿了一下,惨然笑着,喃喃说道:“我明白,我能理解,我能想象。新皇后是赵飞燕还是赵合德?”
“是谁你觉得重要吗?”
许娙忽然抬起头说:“你还能见到王太后吧?”见班媞没有表示否定,她的眼睛又慢慢亮起来。“对,你一定要帮我对王太后说,说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行巫术,我姐姐也没有,都是被人陷害的,求太后明查。婕妤,你一定要帮我,求你了。”
眼见许娙就快要跪在她的面前了,班媞什么都不敢说,只能劝慰她,说自己会想办法的。
日期:2008-11-29 23:09:13
或许太久没有机会说话了,许娙的话绵绵不绝,琐碎得很。她不知怎地变成了一个话痨;看着她的诚恳和认真,班媞怀疑,这个时候即使面对的只是一个纸扎的人,许娙也要倾吐了。
“现在,我已经不恨皇帝了。开始我在想,一定是赵飞燕她们挑唆的。可是,哪个妃子不希望皇帝宠幸?后来我又想,不怪她们,是他太寡情,才会让她们得逞的,他竟然为了男人而怨恨我,竟然为了这种舞女要废掉我。可是,这一年来,我每天在这里想哪想哪,才明白皇帝的心有多苦。他不想伤害任何人,只不过性格软弱而已。朝政都被王家把握住了,背后还有太后,他从来都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实现政见,实在没有办法,才想在女人这里逃避。我为什么还要与他过不去呢?为什么还要每天给他脸色呢?他太苦了……”
都这么多年了,难道许娙还以为刘骜在韬光隐晦吗?班媞心里苦笑。是,没错,刘骜仁爱谦和,心地不坏;可如果一位君王从来都不能按自己的想法行事,心地如何又有什么意义。善良是要表现在行动上的,刘骜自己又干过什么好事,行过多少善政呢?因为仰人鼻息,就可以不负责了吗?他没救了,他只配这个德性,他一辈子都不会有出息了。
许娙兀自在倾诉着,从十七岁开始说起,说起刘骜当年,如何肯为了她宁愿与众大臣们对抗,如何宠爱她,如何温柔,她相信现在的刘骜心里还是会有她的。听得班媞极不耐烦。全凭着对许娙的愧疚,她才忍耐下去。许娙的可悲命运成了对别人的一种道德胁迫,别人都觉得自己欠了她很多,有义务同情她,在她面前有必要夹着尾巴做人,还有责任把这种同情打扮得不动声色不留痕迹,以免伤害她。原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怨不得人人势利,实在是跟那些命苦的人在一起,累得很。
现在的许娙完全不知晓如何看脸色了。她看起来仍然优雅美丽,也经历了这么多事,骨子里却天真得令人发指。——可是,班媞看到许娙浮现的温柔,又有点羡慕。许娙的天真也就是她的高贵,除了感情,没有什么可以诱惑和动摇她,她能遵循自己的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幻想,你有什么资格摇醒别人,嘲笑别人?班媞决意不破坏她的这一场迷梦。人生不美好,而且漫长,总得有个理由活下去吧。
临走,许娙执意要班媞收下钗花。班媞没有办法拂她的意,只挑了最廉价的一枝。许娙仍一个劲地表示歉意,羞愧不能好好款待她。班媞暗暗地想,以前许娙是那么地尖刻和骄傲,如果早像今天那么恭顺柔和,也许刘骜就不会放弃她了。然而,一想就明白了,即使许娙十全十美,刘骜终有一天也会说“我配不上你”恹恹而去的,怎么做都没有用。
日期:2008-11-30 10:17:08
第六章
班媞中午从昭台宫回来以后,没有午膳,便严严地扣上寝宫的门,说要好好休息。
她坐着,盯着垂幔上的穗子发呆。奇怪,没有风,那穗子却在滴溜溜地转,往左边转啊转啊,拧到尽头,又漫然地向右边旋转。班媞觉得有趣起来,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它,一看就是一两个时辰。她经常会这样发呆。望着望着,眼睛就酸涩了起来。班媞以为自己会掉泪,可是终于没有。太累了。是累得没有了泪水,还是她根本就是没有心肝,连哭都学不会?
班媞有时甚至嫉恨起许娙,连她的蠢都嫉恨。她很难理解许娙对刘骜的感情,也体会不到赵飞燕为何对性爱总是那么乐此不疲。她总是搞不懂那些爱情故事,觉得匪夷所思。就像一个人从来没有尝过甜,只是在各种描述里知道,甜是一种多么美好的东西——被别人辜负的爱情仍然是爱情,可是,连爱都没爱过又算什么回事?
比起班媞,许娙不过是向一个没有脚的人抱怨没有鞋子穿,她已经够富饶了。
而且,错不在别人,而是在于自己,是我,班媞,爱不进去。可班媞内心是不甘的。即便是错了,命也是她自己的,她一定要做点什么去改变。
有一个念头,一直诱惑了她很久。它似乎照耀着她的人生困境,每次她想到想不下去的时候,它就来朝她招手,手里还有蜜。不过,每一回班媞都有一种不太舍得享用的感觉,总是在想,能不能拖一拖?通常问题搁在心里,过了两天就变质了,她就放弃了。直到下一次同样的苦恼再来。
也许这次不必再拖了。这样想了想,班媞的心肠就硬了起来了。
黄昏时分,昭阳殿有几位宫人来到增成舍,宝儿不好去通报班媞,只得自己出面迎接。为首的宫女令人把膳盒打开,是十余份山珍佳肴,并数樽秘制佳酿。宫女说:“皇后殿下这几日要陪皇帝,没有工夫过来,让我们给婕妤并增成舍姐妹们送上膳食,聊表心意。”宝儿令人收下,并打发了昭阳殿的宫女们赏金。她让人把膳食送到寝宫旁的偏厅里,自己亲自去寝宫。
站在门前,宝儿迟疑了一下。又一想,班婕妤一整天没有吃饭了,不能让她饿着。宝儿推开了门。一进门,宝儿就尖叫起来。
班媞正悬挂在房梁正中,双脚在半空中晃悠晃悠。这兜头兜脸的惊吓,宝儿马上醒过来,大叫一声“来人哪!”先抱住班媞的身体往上提。旁边赶过来的宫女也赶紧七手八脚把班媞抱了下来,解开她脖子上的白绫。
有宫女已经哭了出声,宝儿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她摸了摸班媞的身体还是热的,探手往她怀里一摸,还有心跳,叫了起来:“婕妤还活着。”大家把合力把班媞抱到榻上。
有人说要赶紧报告皇帝和太后,宝儿冷冷地说:“大家还想不想要命?不但会怪罪我们照顾婕妤不周,而且,婕妤也会被斥为心怀怨望,她也别想太平。”
幸好燕喜曾跟嬷嬷粗略学过一点医术,便站了出来,反复地按住班媞的胸口。她又含住一口凉水,“噗”地喷了班媞一脸。不一会儿,班媞一口气舒了过来,猛地开始咳嗽。
日期:2008-11-30 17:32:18
班媞醒了,可是她不想睁开眼。此时班媞压倒性的感觉,就是丢脸。想死又死不成,无疑就暴露了她的内心软弱,太难堪了。这个时候,她只想装死,连动一下,都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没有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跟了班媞十余年的宝儿不明白,燕喜不明白,别人更不明白。婕妤生性清淡,与世无争,古往今来那么多拈酸吃醋的妃子,人家都活得好好的,她何至于因为失宠而想不开?班媞这样一个自律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她去死?
宝儿严密叮嘱众宫女守住嘴巴,这才把大家驱散了,走回到床边。燕喜正用勺子给班媞喂水,班媞紧闭着双眼,燕喜喂一口,她就咽一下。除了脸色镀了一层灰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越是这样,旁观者越是意外,也越没人敢开口询问。宝儿试图喂班媞进食,但班媞沉默地拒绝了,只肯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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