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城市系列之一:于归》
第32节作者:
伊阙上人 林嘉澍说谎了。他的确是开车回来的,开的也的确是徐敬童的路虎,迷路也是实话。但是回来看袁子衿却是他含含糊糊提出来的。本来嘉澍就不大想跟去参与这种事情,一个二十岁的大孩子在那种压抑悲伤的氛围中难免会感觉郁闷。再者,这两天袁家人的表现让他对一些人特别是梅玉和袁子恒的母亲产生了某种恐惧和厌恶的心理。他尤其害怕看见梅玉,那个让他浑身冰冷的袁子衿的母亲。
但是在深圳离家的时候,父亲林浩反复嘱咐他,此次回去宁安,游玩之外还有两大任务。第一,去给爷爷奶奶上坟;第二,跟随袁子健参与袁家的这场大事略表心意。
所以,林嘉澍硬着头皮去了。
日期:2011-05-01 07:45:48
6.
穷改门,富迁坟。
其实袁家是不必迁坟的,因为只有那些家运衰败、子息、人烟稀少的家族,才会希望通过“迁”的举动来改变这种状态,使家运及子孙兴旺发达。袁谨铭做出这个决定,一则为了给袁家祖先觅一处视野宽阔前案后山的龙脉凤地安居,二则借这个机会改正袁奉铭犯下的错,让父母得以在地下团圆。相比而言,后者就更重要一些。
当年袁谨铭产生这想法之后,就托人寻找地师,他亲自随其最后择定了营地----老爷岭。大热的天,七十二岁的老人顶着炎炎烈日跟在地师身后,听他炫耀自己博闻强识似的解释着种种注意事项,忌见恶水、忌见硬块石头、忌见蚂蚁忌见棺上加棺,把袁谨铭说得一个头两个大。当他开始觉得头晕眼前发黑的时候,就给地师点上了一支中华,说自己不懂这些,一切烦劳地师操虑。
这地师事先已经收了袁谨铭给的一大笔钱,出于职业道德也好,拿人钱财替人卖力也好,总之他点头答应了。但是他还是特意嘱咐袁谨铭,一定要找个与袁母平辈的老人,在原坟棺木打开之后以手拾骨。死者的晚辈之人是决不能插手此事的。为此,袁谨铭着实挠头了几天。最后,他不得不给远在青岛的十二叔打电话求助,这是袁家在这世上最后健在的老祖宗了。
日期:2011-05-02 09:20:27
7.
十二叔八十九了,身子骨还算硬朗,声音很洪亮。他听了袁谨铭的请求之后,马上爽快的答应了。“谨铭啊,三年后呢!你先祈祷你十二叔这一把老骨头还能捱到那时候吧!”
老天保佑,十二叔三年后由姑爷陪着飞到了牡丹江机场,一见面他就给袁谨铭一个大大的拥抱。“谨铭啊,你给袁家做了件大好事儿啊!”这位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穿越枪林弹雨活着回来的十二叔也禁不住老泪纵横了。
袁谨铭心里暗暗叫苦,他不敢对十二叔坦言袁奉铭的罪过,同时更冷汗涔涔的祷告天地,在之后的过程中,谁也不要提起那件丑事,否则一个不小心就容易把捱过三年的时光已经九十二岁的十二叔搞得背过气去!
也就是在起坟开始的时候,林嘉澍有点受不了了。
摆案上香,祭祖烧钱,祷告祖先所迁原因及迁至何所,祈求先祖保佑。起穴后,地师不停的叮嘱,一定要注意人员关系配对安放,绝不敢弄错。听了这话,除了正在专心捡骨的十二叔之外的所有人脸上都蒙着一层冒着白气的霜色。好在十二叔有些糊涂了,否则他一定会发现他七哥袁仁佑的坟墓里没有七嫂的骨灰盒……..
林嘉澍一步不离的跟着袁子健,他的额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袁子健遵照地师的命令,在十点钟的太阳下不停的挖土挖土,在原来棺材底下血土之下,深挖八寸,身后的徐敬童撑开干净口袋把袁子健深挖上来的装起来。地师说要把这些深挖的土移到新坟中去。
爆竹跑来跑去的给臭球明子老三捧着的口袋上贴纸条,谁的谁的谁的,他不敢出声的忙着写忙着贴。
日期:2011-05-02 09:21:49
8.
袁子健抬头擦汗的时候,看着二哥三哥四哥和袁子恒有一下没一下的挥动着铁锨,就觉得气闷。如果不是这样特殊而肃穆的场合,他真想让爆竹臭球老三明子徐敬童上前把他们几个打倒扔进坟坑里活埋。
他回头看看大气都不敢出的跟着自己的林嘉澍,突然想起了什么。“嘉澍。”他低低的叫他,“累不累?”
“不累。”林嘉澍摇头。他的确不累,因为他实在的是没做什么,没人嫌他碍事就不错了。“叔叔,青青……她一个人在家安全嘛?”
袁子健停了一下。他朝旁边看着那几个慢吞吞的家伙,尽量控制自己的音量,“加快速度,地师不是说不宜过午?你们这慢工出细活呢?”然后他又转向林嘉澍,“要不,你回去吧,这边还要好长时间呢。我让老三送你。”
“别!不用了,这边需要人手,我自己开车吧。”林嘉澍左右看看,正好碰见了徐敬童的目光。
徐敬童从口袋里摸出车钥匙扔过来。“能找到路不?”
“能。”嘉澍小声回答。“叔叔,那我先回去了!”
攥紧手中的钥匙,林嘉澍起初蹑手蹑脚,继而在稍微拉开一些距离之后开始拔足狂奔,终于离开了这一堆包裹在肃穆颜色里一个个脸上挂着或明或暗的悲伤神情的人。
日期:2011-05-03 10:25:13
9.
林嘉澍迷路了,他驾驶着徐敬童的路虎,凭着对于来时路一点模糊的印象狂奔在八月的骄阳下一个小时之后,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走了。一个三岔路口横在眼前,他茫然的伏在方向盘上,头昏眼花。
心里说不出的堵。
他想,袁子健是正确的。这样的一个局面,如果袁子衿跟来,出事的可能性约等于百分之百。她那脆弱的神经怎么可能支撑着她来面对这悲沉压抑的阵仗!现在,独自在家的她正在做什么?一定是在垂泪吧!想到之前她和母亲“对簿公堂”的情形,加上她对大家交代与简峰离婚的原因的那一幕,林嘉澍发现自己对于袁子衿的每一滴泪水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林嘉澍最讨厌女人哭,他觉得泪水让女人显得太矫情。但是他害怕妈妈哭,妈妈要是哭了,那一定是有天塌了一样的大事发生。现在,他害怕的人又多了一个袁子衿。妈妈哭,他只是觉得着急。袁子衿哭,他就觉得自己要死了一样的心疼。
他下了车,站在岔路口发呆。放眼远望,目光所及,到处是高粱玉米,它们在夏日的微风里摇头晃脑窃窃私语,一点不替迷路的人着急。
正午阳光迅速将他蒸腾起来了,他爬回车里找了半天又下车探头进后备箱翻看,除了一个大口袋里装了些衣服和一本包在蜡染蓝底白花布里古旧的线装书,哪里有水的影子?
日期:2011-05-03 10:26:22
10.
他颓丧的回到车里,决定凭着一点可怜的印象前行,于是他一踩油门,朝中间的那条路蹿了出去。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他断定自己选错了。不管怎么开,他都似乎永远也冲不出两旁是一望无际的高粱地的这条路。他开始冷静下来,估算早晨出城之后到袁家祖坟所在地耗费的时间,觉得如果这条路正确的话,现在自己应该已经可以行至大路了。
咬咬牙,他把路虎横过来然后向后转。一小片高粱在车轮下面呻吟着倒地,他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终于又回到三岔路上,口干舌燥的他停下车,一把撸下了身上湿哒哒黏糊糊的黑色衬衫扔在一边,喘着粗气坐着。
“青青,告诉我,该走哪条路?”看着油表上的指针,他在心里问,他知道,如果再选错,他只能抛锚在这夏日的炎炎酷热之中了。
闭上眼,他看见了袁子衿。她无声的望着自己,目光里是一种不掺杂哀怨的疼痛。他静静的看她,看她。然后再看另外两条路,他最后看了她一眼,然后深深的呼吸,踩下了油门。
“我是不是扰了你的清静?”林嘉澍小心翼翼的看着神情落寞的袁子衿,“要不,我去躺一会。”
子衿在床上挪了身子,空出足够容纳林嘉澍的面积,然后示意他躺下。“我想和你说说话。”
“哦。”嘉澍静静的躺过去,把左手枕在头下,侧着身子仰面看着子衿。“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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