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情城市系列之一:于归》
第49节

作者: 伊阙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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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想此次敬童从美国回来,竟然给子衿带了明万历朱氏玉海堂刊本的《牡丹亭还魂记》。当她从他手上接过那蜡染布包轻轻打开的时候,泪水就莫名的蜿蜒而下了。敬童初时轻描淡写的说了句“倒是带回来一本”,子衿无论如何都没有料到他竟然还记得这一桩陈年旧事。十岁的子衿曾经央求过老三,但是老三出去跑了一大圈,却苦着脸回来说,要武侠要言情要革命的都还好说,惟独这全本的《牡丹亭》唱词,实在是无处可寻。谁曾想,二十七年后,徐敬童却就奉上了如此珍贵稀缺的一本!

  “婼儿,梅瓶是偶得,这《牡丹亭》是我专门托人辗转了大半年才弄到手的。你的生日快到了,就做礼物送你吧!”徐敬童在袁子健和文正泽的注视下抬手轻轻的揩去子衿脸上的泪珠,“这么多年了,想来你对它的钟爱应该还没有变。”他叹息一声,拍拍子衿的头,爱怜的看着她,“别哭了,不表示一下感谢啊!我这么辛苦的给你找来呢,没功劳总有苦劳吧?”

  子衿不理他的调侃,把脸扭到一边去也不看他,一任泪水无声的滑落。
  现在,敬童走了,子健送他到机场回美国去了。只剩下子衿一个人,在空旷的房子里,手捧着《牡丹亭》,独自听着唱着,流着泪,让无端的哀伤心绪化作涓涓溪水,缓缓流淌。她整个人也淫浸其中,想得呆了。
  日期:2011-06-04 00:38:12
  3.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子衿从幽幽神思中转出来,看见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接听起来却是文正泽。
  “子衿,忙不忙?”他的声音里满是探询之意,却也夹着些期盼。
  在得到她“没事儿,请讲”的答复之后,他开心的告诉她店里来了几件新货,并且诚挚的邀请她前往一观。“我现在在外边有点事情要处理,不能来接你,我告诉你详细地址,你开车来,用导航仪指路。”他细心的叮嘱着,“估计你到了我也就回去了,我尽快啊!店里有个伙计在,不过年岁大了,是个哑巴,主要是帮我打扫卫生的。我出来之前告诉过他了,你如果先到了,跟他说一声就可以,他听得见的。你不用拘束,慢慢转,慢慢看。”

  子衿快速的记录了文正泽的地址,在他挂断电话之前的一刻缓缓的说了一句:“在深圳我还没开车出去过,可能会慢一些,你不用着急啊!”然后又给子健留了纸条贴在冰箱上告诉他自己的去向,到抽屉里找到子健交给她好久却从未用过的卡宴的钥匙,洗了把脸抹了点防晒,衣服也没换就出了门。
  小雨微微的下着,天却还晴好。她打开车库门,把卡宴倒出来,在花园里扯出水龙头冲了冲上面的灰尘,却转念想到这个工作完全可以由雨水来做,她就轻声的笑了一下,暗恼自己傻了似的糊涂,一边慢慢的驾着车子前行了。
  下午一点钟,深圳正在夏日的高温时段里,子衿开足了冷气,哼着良辰美景奈何天,时不时的看看导航仪,控制好车速,爬行在路上。
  但是在等红灯的时候,子衿还是走神了。她想起昨天给桃桃回过去的电话里,女儿说给她快递了生日礼物,子衿问她选了什么,桃桃却神秘兮兮的不说,倒言之凿凿的肯定子衿会非常的喜欢。
  “超级大礼包哦!”桃桃在电话里捏着嗓子拉着长音说,“是我和姥姥一起选定的,嘿嘿!姥姥让我嘱咐你,记得吃鸡蛋和长寿面啊!”

  走神这么一工夫,后面的车就不耐烦的鸣起喇叭来。她赶紧回过身来认真开车,《牡丹亭》也不敢再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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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1-06-05 09:49:22
  4.
  白天踏进文正泽的世界,自与夜晚光临所见有了些不同。
  站在铁栅门前了,子衿并没有急着进去。
  前方还有一条不知道通向哪里去的曲折蜿蜒的深巷。路的左侧种满了雅致婀娜的水石榕,枝叶间藏着的蓓蕾像极了小时候奶奶种在园子里结了满枝的淡绿尖椒,而绽放了的倒垂下来的白色大花如一支支无柄小伞,分裂开的花瓣又如朴素的灯罩,要是把它们的花蕊换成月白小灯泡,夜间点亮,这通幽的曲径大概一定会有银烛铁桥霜的味道。目光转向右侧,看见的却是一列长长的不见尽头的树冠浓密阔大的凤凰木,硕大的如火红花盘踞枝头朝天空尽展笑靥,那花萼内侧的血红色有化解不开的浓烈朱砂,又似黏稠布满舌间的番茄酱,富丽堂皇,香气四溢。再看那互生的纷繁的羽状复叶,迤逦着随风飘摇,将一阵风从这一端迅速的传递到看不见的远处去了。

  子衿心下大叹,人们用“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来形容这凤凰木实在是再恰切不过了。从前只是在电视上看见过这被誉为世界上颜色最鲜艳的之一的树木,隔屏与临木,猜香与嗅馥,这眼球与鼻息的种种感受真是千差万别。
  看看凤凰木,再看看水石榕,子衿不由得疑惑了。文正泽竟然让世界上最素的内敛的白与最炽的张扬的红在十米不到的间隔距离里安置下来,若是将它们混杂的植于一处,是不是真的会制造出红妆素裹分外妖娆的效果来?那白,白得沉静,那红,红得跋扈,似一对矛盾体,他却一定要把它们统一起来,莫非他文正泽的人也是如此么?
  日期:2011-06-05 09:50:14
  5.
  但是一转念间,子衿复又对于能在楼宇林立繁华喧嚣的深圳拥有这样一个僻静清幽的去处的文正泽艳羡不已,并对其人不俗的情趣赞赏不已了。
  听见一阵略显沉闷的脚步声,子衿赶紧收回自己的神思,转头望向门里。

  一个穿着藏蓝色长衫,头戴瓜皮小帽,鼻上架着圆框黑边眼镜,颌下飘着灰白色胡须的老人正站在青砖通道出口处朝这边看过来。
  他不能说话,但是听得见。子衿回想着文正泽的告诉,心猜他一定是听到自己泊车的声音却久不见人进去,所以特意出来相迎了。于是她将淡淡的微笑挂在脸上,推开栅门快步走进。
  “您好,我来了!”离他还有十几步远的时候,她便开口,礼貌的打着招呼。
  对方回以微笑,并不多等候,只做了一个里面请的手势,便转身缓步先行了。看他的步态,略有些蹒跚,但是那藏蓝色长衫几乎长及地面,连他穿的什么鞋子都看不见,更别说得以一窥他可能有些问题的腿脚了。不过从后面看,他的身材却不矮,足有一米八的样子。
  文正泽嘱咐她慢慢转慢慢看,加上他说这老人是个哑巴,根本不方便交流,子衿也就不去烦他。进了店铺,子衿开始缓缓的行于开了那盏大灯的寂静空间里。

  东侧的角落里果然有几只未开封的木箱,子衿想文正泽一定是有事走得急,尚未有闲暇打开来摆放。虽然非常好奇,却也不能擅自去碰。所以她站在那愣了一会之后,回转身来重又走了一次前晚文正泽带自己参观的陈列架。
  日期:2011-06-05 09:53:37
  6.
  路过昌鼎的时候,她稍作了一会停留。漾着微微光晕的青铜大块头无言伫立在那里与子衿对峙。文正泽用“昌鼎”为其命名,难道只是为了那吉祥之意,或者他所看重的恰恰就是这再浅露不过的内涵?忖度半晌,不得要领。子衿扭头在偌大的空间里透过一列列架子极目搜寻那个老伙计,终于看见他正在西南角的一把椅子里捧着一本账簿似的东西凝神看着。

  收回视线,子衿拿起旁边架上的一块柔软的灰色方布,弯下腰轻轻的擦拭着昌鼎周身。
  脚步声近了,子衿转身看去,那老伙计却又起步走远了,只留下一个茶碗在对面凳上,这木制的圆凳也是他刚才端过来的。想来一则为了放置那茶碗,二则大概也有让她走累了坐下歇歇之意。
  哎……这么细致周到的人,老天爷偏偏让他失去言语的能力,又令他腿脚不便,真是不公呢。
  子衿心里想着,放下手上方布,凝视一阵他的背影,然后走过去拿起茶碗坐在凳上,掀开碗盖,在一片幽香之中轻轻的啜了口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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