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教英语吧?老章,你过来。我给你找到一个助手。你们先谈,我接个电话。”
老章一双含有不屑的寒光射过来,让肖秉义心中一悸,开始紧张起来。
他这段时间,遇到不友好的眼神,实在太多了。但他从未见过如此犀利的寒光。
老章过来,根本不看他,开口却是英语。
肖秉义知道他在测试,英语回答。二人谈了十分钟,气氛开始融洽。
老章欣赏的点头,问他哪个学校毕业的?上海?还是南京?亦或国外?
肖秉义只好如实奉告,老章惊讶的站起来:
“什么?你是中央警官学校正科生?怎么跑这儿来了?”
肖秉义看他惊讶,心里又忐忑起来,失败的阴影笼罩心头。点头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老章却兴奋起来,紧握他手:
“小伙子,你来得正好,我的助手被抓了。我欢迎你加盟。”
他见校长进门,忙不迭的喊:
“老张,你介绍的人不错,英语功底不浅,就他了。”
张校长已经站门外有一会了。
肖秉义看他进门一脸的乌云,甚至有些愤慨。忐忑又起。
他有直感,人倒霉的时候,喝开水堵塞牙。
张校长去接了个电话,神情就不对,难道......?
张校长坐下重新打量一番小老乡,叹口气,摇头道:
“小老乡啊,你运气不好,我刚接到教育局通知,任何单位不得录用你。唉!”
肖秉义呆那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随即意识到被人跟踪了,不然电话怎会来的这么及时呢?
肖秉义回去的路上盘算,用脑的就业门路已被堵死。那体力活呢?
他忆起江边码头有人扛麻包。
斯人自恃臂力不错。一百多斤的麻包,一手拎一包。
当然,他也想看看,宋中坚触角,究竟有多长。
为赌一口气,也为挣脱宋主任魔爪,试着去码头扛麻包。
咬牙撑了三天,七扣八扣到手几毛钱,又被工头辞退。
同时被告知,码头老板已喝了宋主任的碧螺春。
码头老板也请他喝碧螺春,当起了说客:
“小崽子,你好福气,人家多关心你啊!”
“他承诺,只要你马上回校签个名。立即补发毕业证,还帮你分到好单位。”
码头老板看他低头无语,语重心长:
“不识天,有饭吃,不识人,没饭吃。快回去吧,人家一直等你回头认错。”
“他代表党国,低一下你高贵的头,即为人上人。”
“这世道,你能犟得过谁呢?”
肖秉义面对滔滔扬子江,心在抽搐、哭泣。
恨恨的想,好你个宋中坚,为何对我苦苦相逼?
你越逼,老子越不吃你这一套。
恨归恨,现状很骨感。住差一点没事,填不饱肚子,事可不小。
他已疲惫至极,走投无路。
没脸回家见父母,思索着是否编个理由,跟家里要点钱。
可怎么开口呢?父亲之前已失业,全靠母亲临时代课的那点微薄薪水糊口。
上高中借的学费和生活费,至今还不起。
本指望警校毕业拿薪水还上,从此给父母撑起一片天。
不曾想,遇上这等倒霉事,落到这般境地。
正为要不要跟家里要钱纠结,邱小秋一番劝告,让他改了主意。
邱小秋意思,他父亲曾说过,有心者有所累,无心者无所谓。
人生路上最无奈之事,莫过于想法跟现实不匹配。
肖哥现在就处于这个阶段。看样子再找什么活,姓宋的还会暗中捣鬼。
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凡成大事者,都要经历磨难。
“肖哥,你就是斯人,必先吃苦,才能成大事。南区‘垃圾王’老扁人不错。”
“我在南区垃圾界,还有点小地位。一起捡垃圾,也能养活自己。”
“姓宋的管天管地,管不到捡垃圾,老扁也不会听他的。”
肖秉义经过父亲从小训练,斯人的概念已融化在血液,深入骨髓。
邱小秋不经意提起,唤醒了已麻痹的意念。
他认为吃点苦没事,就怕父母知道真相。
肖家骄子,进国之高等学府上学,上到捡垃圾。
肖家脸面没地方摆,老家一条街要“笑死人”。
何况斯人也拉不开脸面啊!
他心有不甘,又四处找工作。结果都出于同样原因,半途而废。
他现在面临的困境,系统内不行,系统外也不行。
脑力劳动不行,体力劳动也不行。
他去江边,对着滚滚东流水嘶喊:这是个什么社会呀?
他仰望天空,晴空白云朵朵,心底乌云密布。他终于绝望了。
在一个闷热的傍晚,他跟邱小秋,光着膀子在防空洞喝酒。
醉眼朦胧中,见邱小秋颈子挂着端午绳,穿一半边铜钱。
“小秋,你为何挂个半边铜钱?有啥纪念意义吗?”他问。
邱小秋看看胸前半边铜钱,解释道。
“这铜钱是宋代的,南宋‘绍熙元宝’小平钱,还有一半,在我父亲那里。”
“我曾问过父亲,他没有解释,我也不知啥意思。估计希望我,将来要挣钱吧。”
二人对酒当歌,你方唱罢我登场,直到双双酩酊大醉。
晨曦初露,他盯着邱小秋备好的工具,心里挣扎、煎熬,最后叹口气上了街。
人生如梦不是梦,只为太真实。人生似水不是水,因为苦多甜少还有涩。
更有太多的辛酸与无奈。斯人上街捡垃圾,感觉就像光着屁股被人围观。
一米八几的小伙子,真的抹不开情面。
大热天戴口罩,将瘦脸捂的只剩一双灯笼眼,破帽遮颜过闹市。
一个礼拜下来,揪着的心才有所缓解。
他感慨:万事开头难,羞于干的事,真开了头,也没啥了不起。
咱不偷不抢,三百六十行,也有这一行。
明皇老朱,不也当和尚要过饭吗?他在南京也是水深火热呀。
捡垃圾怎么了?斯人正式接受天降大任,开始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了!
嘿嘿,反正城里没熟人。朋友不晓,父母不知。度过眼前难关,又是一番天地。
老陆不也感叹,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么?
他这样一想,心境也逐渐豁达起来。
然而,刚刚适应,又遇上出乎意料之外的尴尬事。
夏天的南京似火炉,天热难耐。
他头戴破绽帽,捂着大口罩,难忍酷暑。
眼看要中暑,试着拿下口罩。
哎哟喂,娘的个头,好过多了。
他深吸一口气,还未来得及吐出来,发现不好。
街边呆站一个打着阳伞的姑娘,正盯着斯人。
他随即心中一紧。啊呀,这不是家门口周小雨同学么?
听母亲说,斯人来南京那年底,周家大小姐,好像上了南京女子文理学院。
啊呀,我咋将她忘了呢?斯人目前的境况,怎能让她知道呢?
这不光是面子问题,还涉及到自尊心的问题。
他拉下毡帽,捂上口罩,转过身去。
周小雨早已盯他良久,只是不相信这是真的。
肖秉义同学中央警官学校金榜题名,考分排名前三,轰动一条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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