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料过很多秦芊芊跟自己发飙的理由,却没想到会是这个。
闻烟的心跳漏了一拍,“当然认识,大学同窗多年。”
听到这句大学同窗多年,秦芊芊更加生气。恶狠狠地盯着闻烟,临走前还顺走她的酸奶。
“诶,秦芊芊你拿的是我的酸奶。”
她圆滚滚的眸子亮莹莹的,看到江北端着餐盘站在身后朝着她这边走过来,坦坦荡荡的坐在她面前,将自己的酸奶推到她面前。
“我不喝了。”闻烟又把酸奶推了回去。
江北帮她把吸管插上,“这个口味的,这是最后一瓶。”
“再说,咱们毕竟同窗这么多年。”江北似笑非笑的补了后面一句。
很快,他俩在一起吃饭的照片,就发到同级的校友群里。
原本沉寂的群,被这张照片搅弄的天翻地覆。
这一切,当事人闻烟是不知道的。五年前滂沱的夏夜,她退掉了关于同窗好友的所有相关的群。
微信,QQ,还有别的不常用的社交软件。
蔺程程给她转发信息截图时,闻烟正在跟家属讨论器官捐献的事。
因车祸去世的女孩,只有二十三岁,叫何夕。
闻烟看着资料信息,是一位对生活饱含热情的女孩。
她生前背着家里人签署了器官捐献协议。
一个小时前,何夕的生命永远定格在她的二十三岁。
她的心脏,肾脏,眼角膜,此刻都有希冀的患者在等着。
又是一层最小的会议室,她把何夕五年前签署的协议拿给她的父母看。
闻烟知道,这时自己出现,是对活着何夕亲人最狠的凌迟。
可是,她别无他法。
意料之中的,何夕的父母对着闻烟,大骂不休。谈话开始前备好的两杯水,也全部泼在她的身上。
这种情况,闻烟经历多次。遇到开明理解的父母,是她的幸运。
可何夕父母这样难以接受的,也是人间常态。悲恸的白发人,又该怎么接受这一切。
被泼的这两杯水,就是对施行凌迟的闻烟,最轻的惩罚。
“何夕爸爸,我知道现在说这些您很难接受。可这是何夕自己成年后,自己的选择。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尊重和满足何夕生前的遗愿。”
水滴从顺着闻烟的头发流入眼睛,眼睛生疼,浸润着的,不知道是不是泪水。
等何夕妈妈平复些,闻烟接着开口,“等着何夕心脏的的女孩刚满十八岁,如果她等不来合适的心脏,那么她的生命也会永远定格在十八岁。”
她摩挲着腕间嵌在手链上面的那颗透绿的珠子,接着开口,“我想,何夕在十八岁时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想让自己换种方式陪着你们。让你们,从失去她的痛苦中慢慢解脱出来。”
“那你呢,你怎么不去死?牺牲你自己,成全别人。”
闻烟眸子那抹触动很快散去,她抬起头,沉沉开口。
“我也签了,实不相瞒,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签的。我爸妈,我哥哥陪我一起去的。”
她扯着唇角,努力勾出一抹笑,“不仅如此,有个兄长般跟我置换人生的人,在危急时刻,救了我。在他被宣判死亡前,当时他可用的所有器官,也都是我签字同意的。”
何夕爸爸看着眼前这姑娘,有一瞬间恍惚。
只有经历过生死存亡,体验过人生跌宕起伏的人,才会在说起往事时,这般从容。
“姑娘,当年你签协议时,想的是什么?”何夕爸爸看着她问。
闻烟的手还停在那颗碧绿的珠子上,“在我安息前,给父母亲人留存希望。当他们想起我时,我变成多个我,存于世间。”
她,语气坚定。
何夕爸爸沉默着,欲开口说什么,几次试着开口,都没发出一个音节。
“您,您,再想想。”
说完,她留下那湿掉末端的捐赠协议,走到外面走廊。
ICU,一间间铺满仪器的小格子房间。躺在里面的人,不管贫穷富有,都在跟死神搏斗,用尽最后残存的意识,将自己从鬼门关生生拉回。
这个转角没有座椅,她有些累,靠着墙蹲在墙角。
五分钟,五分钟后她会重新走进那间实施凌迟刑罚的房间。
而她,就是亲自行刑的刽子手。
ICU的值班医生拿着一次性纸杯走过来,脚上的蓝色拖鞋轻蹭着她。
闻烟抬眸,顺手接过来那杯苦苦的黑咖。“圆圆,谢谢。”
“怎么说?”圆圆靠着墙,右腿半屈着,手插在短袖口袋里。
闻烟轻摇着头,她不想臆测一对深爱女儿的父母。这件事,答应不答应,都在情理中。
学医的他们尚不能完全毫无保留的相助,更何况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何夕爸妈。
两人沉默着陪伴着彼此,很快五分钟就到了。
闻烟一口气喝完那一点糖都没加的极苦黑咖,将杯子塞回圆圆手里。“谢啦,有空约饭,蔺程程最近发财啦。”
“好。”
她在门口定了定,轻敲着门,慢慢走进。
何夕妈妈还在流泪,何夕爸爸在看她留下的那些冰凉毫无温度的文件。
看她进门,开了口,“闻医生,我签过了。你看看,还有别的要签吗?”
闻烟心里就像那杯苦苦的黑咖啡,此刻签好的文件,就是来自这些善良的人馈赠的一块块方糖。
除了感谢和鞠躬,闻烟想不到别的表达自己心情的方法。
“闻医生,何夕真的能给那些家庭希望吗?”
“当然,他们也是对活着寄予希望的人。跟病魔抗争的同时,也从未放弃希望。而何夕这样的人,就是他们的阳光。”
生命不息,爱心常在。
“您放心,我会亲自帮何夕整理好容貌。”闻烟承诺着,目送着孤寂的父母离开。
这条长长的走廊尽头,有一道炽热的光,笼罩包裹着这对善解人意的父母。
圆圆在忙,她没打招呼直接离开了。
闻烟走在楼梯间,一条条地看着蔺程程轰炸的信息。
“烟烟,你终于给我回电话了。”蔺程程那边不知道在做什么,有些乱。
“有点事,没看手机。”
等她走到11楼,打开那扇防火门前,慢慢说着,“程程,不用回怼,就当没看见。”
这家医院有多少同窗好友,学姐学弟成群结对。想知道,总能探得一二。
当年,她和江北的事,也是轰轰烈烈,荡气回肠。
医学院的才子佳人,绝不是浪得虚名,空有其表。
引起动乱的照片是谁拍的,于她而言无关紧要。
穿着高跟鞋爬楼,实在累。上午下楼,下午上楼。这一天,真的充实。
她靠在沙发上歇了一会儿,情绪稍远,直接往何夕那里去了。
闻烟当年,右手手腕受了不可逆转的伤。别说手术刀,就连重物都提不动。
她也曾是被夸成天才的神外医生,如今也只能在这医务科,冷眼旁观着人间百态。
只是在这里,她见到太多人性的丑恶面。
何夕父母不知道去了哪里,她换好绿色的手术服来到沉睡的何夕身旁,慢慢缝合起来。
刚下手术的江北隔着玻璃看着她自己垂着头在那忙着,有些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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