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曲奶奶没有亲人在世了。”闻烟刚才忍住的眼泪，浸湿了江北的白大褂。
　　“烟烟，我用百分百爱你的心，向你保证，尽我全力，用我毕生所学，给曲奶奶换一个很长的未来。”从来不会有医生百分百保证手术没有风险，哪怕是简单的阑尾炎手术。
　　眼含热泪的闻烟从他怀里离开，“我让爸爸找王神仙，他就算在外云游，四天也能回来。”
　　江北拉着要走失控的她，“院办已经找了，藏区大雪封山，他来不了。”

　　闻烟原本收敛的泪水再次决堤，她用力抽打着自己的右手。
　　江北心疼地把她的右手握在掌心，“你要信我，闻烟，你信我行吗？”
　　闻烟没打招呼回了老宅，把曲奶奶住院的事告诉闻思邈和陈瑛。
　　或许自己的父母早已将生死看透，他们脸上只有一瞬间的难过，很快便接受了这个现实。
　　尽管，现实残酷。

　　“思邈，曲阿姨的儿子一家出车祸，得有十年了吧？”陈瑛问着一旁看书的闻思邈。
　　“整十五年了，明天咱们去趟医院看看。”
　　闻烟沮丧地上了楼，把曲奶奶送她的箜篌翻了出来。
　　指尖摩挲着一根根弦，勾勾停停。
　　“爸，你想办法帮我把箜篌送医院去吧。我练练，童子功应该还没丢。”
　　“找你哥，我可不敢碰你的宝贝。磕着碰着，你曲奶奶还会打我屁股。”
　　于是，医务科闻干事在办公室练了整整两天。

　　在曲奶奶手术前天晚上，她拜托王晨和闻陵帮她把箜篌搬到病房。
　　曲奶奶和病房里的人闲聊，闻烟悄悄走进去。
　　闻思邈和陈瑛也在病房守着，看她进来，偷偷笑着。
　　闻烟故作神秘的走进去，声音故意压的很低，“曲奶奶，有个惊喜，要不要签收呀？”
　　闻烟消失片刻，很快便再次出现在病房里。
　　一时间，病房里所有人都被她吸引着。
　　曲奶奶坐在病床上，看着她独坐在那里，有些恍惚。
　　陈瑛在一旁小声解释着，“阿姨，练了整两天。您听听看，这童子功还在不在。”
　　曲奶奶眉眼舒展，全是期待。
　　恐怕也只有病房里这三位，透过成年后的闻烟，看到小时候忍着挨打也要倔强不服输地练习的小姑娘。

　　闻烟坐定，静静地看着曲奶奶。
　　那依靠在闻烟肩颈处的箜篌便开始慢慢弹奏出悠扬动听的前奏旋律。
　　那声音仿佛是从水面上发出来的，威震的波纹水面，带起清凉飘忽的音节。空灵的声音，如幻化的雪山泉水，奔涌在病房的角落里。
　　可那红色激昂的曲调，很好的融合箜篌的泠泠之音，穿透墙壁和一切阻隔，奔向更远的地方。
　　这是一曲很应景的《我和我的祖国。》
　　几分钟后，一曲终了。众人眼前仿佛看到国庆节当天，天安门广场随处可见的中国红。
　　红旗迎风飘扬，那抹红洒向华夏每一寸土地。
　　病房里，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掌声。

　　当然，也包括病房门口的江北。
　　曲奶奶招手，让闻烟坐在她身边。细细地替她揉捏着，右手的手腕。
　　闻烟垂眸，有些窘迫。
　　“您听出来了？”她这个徒弟，确实有辱师门。
　　曲奶奶轻轻地揉捏着，“这两日练的很苦吧？手疼吗？”
　　闻烟淡淡笑着，努力压制着眼里的酸楚，更不想让酸楚化作煞风景的眼泪。
　　“可苦了，原本想打封闭针的，大师哥给我扎了几针，缓解不少。”闻烟在撒娇，尾音都是上扬的调调。
　　曲奶奶温和地把她抱在怀里，“好孩子，难为你了。”

　　闻烟偏头，正好落入门口那双幽黑深情的眸子里。这一瞬，他们被彼此的吸力，双双失了焦。
　　病房里其他患者都在玩笑，说让闻烟再弹一曲。
　　闻烟和曲奶奶相视一笑，默契达成。
　　“我带了琵琶，要不来首茉莉花？”闻烟晃着自己的手腕，“只是，琵琶得您来了。”
　　曲奶奶替她拨着耳边垂落的发丝，“好，就像你小时候那样。”
　　箜篌最有名的那几曲，太过宽泛。
　　这茉莉花跟我和我的祖国一样，深入人心。即便对于这个社会基层的劳作者，都是耳熟能详的曲子。
　　闻陵把放在外面的琵琶拿进来，递给曲奶奶。然后悄悄退到病房门口，跟江北一左一右的站在那。

　　原本被我和我的祖国燃起的那股高涨和自豪，此刻被清香的茉莉花缓缓归于平静。
　　好一朵美丽的茉莉花，芬芳美丽满枝桠，又香又白人人夸。
　　发光的人，善良的人，仁爱的人，拥有高亮品质的人，都堪比茉莉花。
　　曲调流畅，感情深厚含蓄。

　　祖孙俩默契十足，曲奶奶的琵琶声很好的弥补闻烟右手那点不足。
　　最后，完美收场。
　　闻陵今天就是工具人，小心地把闻烟的琵琶和箜篌收好。让邱烨带人，小心护着，搬走了。
　　不止曲奶奶，就连闻家人，包括闻烟自己，都没想到有朝一日，她还能重新弹奏箜篌。
　　病房里和乐的场面还在继续，闻陵和江北两人并肩而立，站在走廊尽头的窗户边。
　　“你看到了，她的右手不仅影响她做一个外科医生。她三岁开始跟着曲奶奶学箜篌，直到高中毕业她确定学医的那一刻。
　　她在决定将来的时候，箜篌和医学的艰难抉择，耗费她不少经历。最后，忍痛舍弃掉箜篌。那几年，曲家动荡波折不断，曲奶奶远离衡江，一别数年。”
　　闻陵说完，拍着江北的肩膀，“江北，放过她吧。”
　　窗户前，徒留江北一人，面色深沉，看不出情绪。只是那双眸子里，懊悔终被打破。
　　她还爱他，眼神骗不了人。而她，又那么不善伪装。

　　闻烟的这个惊喜，曲奶奶很受用。推进手术室前，老人家还在宽慰身边的人。
　　尤其是，依然孩子心性，没把生死看透的闻烟。
　　6号手术室，换好手术服的闻烟远远地看着那道门。
　　去洗手消毒的江北专门折返回来，俯身看着她，轻哄着。
　　“这个手术很长，你确定要一直在这里等？”

　　闻烟刚想开口，就被江北轻啄着唇瓣，幽黑的眸子含笑盯着她。
　　“有你的奖励，这个手术不会有意外。”江北身体站直，两人的距离微微拉开一些。
　　闻烟看着他那好看的五官，踮起脚尖，双手顺势环着他的脖颈，把人拉向自己。
　　“那就，再多奖励些好了。”
　　唇瓣相抵，两人的心跳加速跳动着。
　　持续的十几下的咚咚搏动，立下军令状的人，消失在手术通道的自动门里。
　　距离除夕夜，只剩三天。
　　闻思邈和陈瑛跟一些院方领导在影像室，看着6号手术室的实时画面。
　　核对复述完患者信息，得到麻丨醉丨师的应允后，沉着冷静的江北沉声开口，“手术开始。”
　　这是一场揪心又让人坐立难安的手术，过程漫长，煎熬百倍。
　　“老大，这位置比片子里看到的要刁钻，瘤体也比咱们预想的大。”开颅后，助手关小关提醒着，声音微颤。
　　江北回身看了眼亮着的片子，“先备两个单位的血，不要慌，关小关你再把旁边切开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