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贫困情况，外人无法想象。幸好，像闻烟他们这样的支教老师，从来没有抱怨过。
　　“林校长不用有什么顾虑，这个基金会手续简单。我刚看了需要准备的资料清单，除了必要填的表格，剩下基本都是学校现成的资料。”
　　江北极力想促成这件事，也不完全因为闻烟在这里。
　　他也想为那个故去的“闻烟”，做些什么。

　　林校长半信半疑地加上江北的微信，接受了他发过来的压缩包。
　　“这是我的微信，林校长遇到什么难题，也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从市里学习回来的闻烟，真正懂了以貌取人的意义。
　　江北这张脸，就是以貌取人具象化的表现。

　　他在林校长办公室，看着林校长打开那个压缩包。
　　资料清单的首页，竟然还有陆一鸣本尊的电话。
　　“林校长，要不这会儿打电话过去，提我的名字即可。”
　　江北坐在林校长办公室黑色半旧的沙发上，听着他给陆一鸣打电话。

　　就在一切谈好的时候，半掩着的门从外面被推开。
　　江北看着门口的人陡然起身，也没顾及身后坐着的林校长。
　　大步朝着门口站着呆愣的人走去。
　　“烟烟，我终于找到你了。”
　　五分钟前，刚从市里回来的闻烟，刚在学校门口下车。就被一脸八卦的陈晨迫不及待地拽着往校园里走。
　　闻烟问她，陈晨除了笑，什么也不说。
　　“我还有一节英语课呢，陈晨你拉着我去哪儿啊？”
　　“你的英语课，等下我帮你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闻烟不解，实在猜不出陈晨口中更重要的事是什么。
　　快到校长办公室门口时，陈晨往前推了她一把。
　　“闻烟姐，有惊喜哦。”
　　隔着玻璃，闻烟朝校长办公室里面看了一眼。

　　紧靠着一个不真切的背影，闻烟的眼眶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
　　迈不动的腿脚像灌了铅一样，闻烟只能拖着疲累负重前行。
　　十步远的路，她像跋山涉水归来的旅客，身心俱疲。眼前的一切，在模糊涣散的视线里，开始重影。
　　闻烟一步步往前挪着，最后站定在那扇半掩着的门口。
　　手臂往前，轻轻一推。
　　那个模糊的影子对焦后，清晰明朗地出现自己视线里。
　　酸楚半程的眸中聚着一汪浅浅的汪洋。闻烟不敢眨眼不敢分神，她害怕眼前的一切随着她滴落的汪洋消失在视线里。
　　直到，直到自己被那人紧紧扣在怀里。
　　他的急促的气息喷洒在颈肩，抱着自己上半身的臂膀更是在不断收紧。

　　林校长拿着手机和刚记录下来的信息便离开了。
　　下课铃声刚刚响起，如鱼贯出的孩子欢乐的玩笑声席卷原本沉寂的校园。
　　“江北，下课了，学生看见不好。”闻烟拍着他的背，轻声说道。
　　江北有些失控，被她这么一提醒，才听到校园里孩子的吵闹声。
　　林校长办公室的门再次关上，闻烟看着江北有些没有底气，甚至还有些心虚。
　　“你怎么找来这里的？”
　　江北俯视着低头不语心虚胆怯地她，无奈地叹着气。
　　“烟烟，什么时候学会不告而别离家出走这些的？”
　　闻烟抬眸，看着江北那双深情的眸子。
　　“早晚都要离开的，难不成我一直在医务科闷一辈子？”她这解释，聊胜于无。

　　江北也不想再追问，能看到她，真实的她。
　　一切，足矣。
　　“烟烟，我永远不会再跟宁家有任何牵扯。让宁真毫无遗憾的离开，是我对宁家最后一点感念。”
　　江北拨着她额前的短发，“我知道，就算这样，也无法让你真正原谅我。”
　　不止曾受伤的闻烟，就连此刻道歉的江北都无法原谅自己给闻烟造成的伤害。
　　尽管那些伤害于他而言，是无心的。
　　短发的闻烟食指虚横在江北唇间，“江北，你听。”
　　闻烟空着的手指着外面，让他细细听孩子的玩闹声。这是，他们脱离好久的孩童时代最悦耳的声音。
　　江北看着她亮起的眉眼，抬手将横在两人面前的手攥在手心里。
　　紧紧地，紧紧地。
　　闻烟任凭他握着，纠缠着。
　　“江北，其实从我答应让你重新追求我的那天起。往日种种，都被我抛下了。”闻烟顿了顿，“尽管，那时的我并不知道那人是宁真还是宁奕。”
　　前后开着的窗户形成对流，掀起阵阵山里独有的凉风。

　　闻烟接着说道，“可你从我哥那里知道所有答案后，却退了一步。那天我在孙三家里想通一件事，我和你之间，多了一层莫须有的考量。”
　　“这层考量横在你我之间，你顾虑对我的伤害，我忐忑如何面对爸妈。江北，原来那句话是真的，破镜重圆后那条沟壑依然存在。”
　　萦绕着两人的背景音乐是小学生特有的玩闹，可两人说的话题却是万难坎坷的无序情路。
　　“江北，我无法让自己装瞎忽视掉那层考量。尽管，我依然爱你。”
　　闻烟话落的尾音，正好压着上课的铃声。

　　江北目光灼热，紧紧盯着眼前的人。然后叹着气，捏着她葱白带着浅粉的指尖。
　　“烟烟，所以你选了这里？”
　　一直低着头的闻烟不得已抬头，“罢了，你跟我去个地方吧。”
　　有陈晨帮她代课，她这上午可以悄悄溜走了。

　　两人并肩暴露在炙热的阳光下，在衡江一直注重防晒的闻烟，在这里全不计较。
　　闻烟的背包单挂在江北左肩，看着她小跑着到李大爷门口。
　　笑着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就见李大爷给她两根刚摘的翠绿黄瓜，打开那扇生锈的铁门。
　　“车钥匙给我，这里的路你不熟。”闻烟伸手，直视的太阳让她微眯着眼睛。
　　晶莹剔透的汗珠挂在额间和鼻头，也没在意。
　　车子启动，闻烟隔着窗户给李大爷说着，“李大爷，我们中午不回了。中午有凉薯，您帮我留几个。”
　　李大爷笑着摆摆手，慈祥又宠溺。“去吧去吧。”
　　山路崎岖。
　　他们离开学校后门这条水泥马路，接着就是不断蜿蜒向上并不好走的山路。
　　石头堆砌的房屋错落在这所好似与世隔绝的山村里，颜色不一的太阳能静置在房顶之上。
　　穿过一个小村落，路面四周重新归于开阔。
　　再往前开了十几分钟，又是一个跟刚才那个村落相似的村庄。
　　“这村子有很多房子是新建的，六年前我第一次来这里时，跟你的心情一样。从来没见过这么穷的地方。”闻烟淡淡地说着。
　　手刹的响声正好落在她说的最后一个字，闻烟偏头看着江北。

　　“你的右手边，就是刘江河原来的家。确切地说，应该是我的家。”
　　江北看着自己空空的右手边，除了一堵一人多高的土墙，什么都没有。
　　闻烟自嘲的笑着，“讽刺吧？我的亲生母亲昧着良知置换了我和他的人生。二十年，他替我吃了二十年的苦。从头到尾，一句埋怨我的话都没有。”
　　闻烟下了车，从后座自己的包里拿出烟盒，娴熟地捏在指尖。

　　一闪一闪的猩红亮起，烟雾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