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珒很清楚，在他父亲升任的关键时期，一桩所谓的婚事，会是多大的助力。
　　沈珒心里乱糟糟的，温璟予的害怕不是没缘由的。或许，她只是比他更敏感，更早察觉到危机。
　　这些年，沈珒偶尔也会有感到无力的时候，但从来没像这次这样强烈。
　　沈修远与董春莹的意思很明显了，不娶宫玥就要动温璟予。
　　沈珒不知道他父母会使出什么手段，但即使那手段再轻，落到温璟予身上也会是一座大山。
　　沈珒心里烦躁极了，仰着头让水流冲自己的脸，直到窒息之前才离开。
　　“艹！”右手捶在浴室墙壁上，钻心的刺痛提醒他，这只手受过伤。
　　除夕那天，沈家人聚在一起，隔着屏幕，沈珒见到了跟南极科考队混在一起的大哥沈适。
　　沈适一张脸冻得发红，红里透着黑，外表看起来沧桑了，但精神很好。身后是茫茫的冰川雪原，方圆几十里都是白色，白得刺眼。

　　沈适跟家里人打招呼，给爷爷奶奶寒暄。但常年离家的人，早就忘了家里的一草一木。
　　沈适搜肠刮肚也只问出了今晚的年夜饭吃什么这种没营养的问题。
　　沈珒感觉，或许沈适的世界与他们已经不在一个维度。
　　众人聊了几句兴趣缺缺，沈珒接过手机，顺口问了一句：“哥，自由是什么感觉？”
　　沈适怔了一下，敛眸看望远处白茫茫的冰川。“自由的另一面是孤独，无牵无挂，只有前路而无归途。”

　　沈珒又问：“你后悔吗？”
　　沈适摇头。
　　沈珒走到角落里，与沈适聊了一些男人之间的话题。
　　沈珒问：“哥，你还想着宋念吗？”
　　沈适摇头，片刻又点头，“偶尔会想，她永远在我心里。”
　　沈珒轻轻叹息，“那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沈适直言，“有，阶段性的，我们很清楚对彼此的需求。”
　　沈珒眉毛拧在一起，倏地说了一句：“我做不到。”

　　沈适反应了一下，笑他：“关了灯，都一样。”
　　沈珒挺着脖子：“不一样。”
　　怎么会一样呢？他对她的身体那样熟悉。就算关了灯，世界一片黑暗，他也能感受得到。沈珒想象不了对面换了一个女人的样子。
　　沈适见沈珒发呆，隔着屏幕问了一句：“还是那个小姑娘？”
　　沈珒点头，“还是她。”
　　一直是她，只能是她。
　　沈适直言：“你被她制服了。一辈子只想睡一个女人，这对男人来说，比嗑药还难。”
　　沈珒翻了个白眼儿，骂他：“老不正经。”
　　说了两句浑话，沈珒挂断。
　　爷爷奶奶叫他过去吃团圆饭。
　　除夕这天，胡同里听不见一声鞭炮。沈珒顿感这年过得没意思。
　　童年时，年是带着火药味儿噼里啪啦走过来的。如今……

　　温璟予适时发来消息。
　　沈珒点开看了一眼，是她与家人放烟花的视频，视频里隐约可以听见爆竹声。
　　沈珒问她：“冰城没禁放？”
　　温璟予发了个“嘘”的表情，紧接着是文字：【偷偷放的，别举报我。】
　　沈珒暗自发笑，双子座的人，脑洞清奇。
　　沈珒发：“帮我放一支。”
　　温璟予将库存的烟花拍给沈珒，问他：“放哪一支？”
　　沈珒挑挑选选，回复：“蓝色的，外表像火箭弹的那支。”
　　温璟予翻了个白眼儿，回复：“太大了，我不敢，待会儿有人放，我拍给你。”
　　沈珒只是在逗她，没想到她认真成这个样子。
　　沈珒：“逗你的，注意安全。”
　　温璟予吸吸鼻子，回复：“我好想你。”

　　沈珒看着屏幕上的“我好想你”陷入沉思，他回：“我也想你。”
　　不会放开你的，哪怕是软禁。
　　过了初三，温璟予返回北京。
　　回京当天，沈珒去高铁站接她。
　　春运，人多的像蚂蚁搬家。
　　温璟予被人流裹挟着向前走。
　　沈珒站在出站闸口那里等她。
　　温璟予看到沈珒时很惊讶，他竟然在闸口第一排，后面的人像包饺子似的往前拥。
　　沈珒站在那，穿着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敞着怀，里面是深灰色西装西裤。人看起来有几分倦怠，站在人群里，孤傲而矜漠。
　　很奇怪，别的地方人都快挤成饺子馅儿了，只有他这边，松松垮垮的。
　　那些人好像闻到了他身上那种生人勿近的寒气，自动退避。
　　温璟予朝他招手，沈珒好像没看到，微蹙着眉，表情依然淡漠。
　　温璟予放弃了，这里人多到人脸识别的技术都要失灵。

　　温璟予终于被人群推到了闸口，可惜，她不在沈珒这边。
　　温璟予很着急，刷了身份证被挤出去后迅速找到一小块空地。顾不上喘息，立刻给沈珒发消息。
　　温璟予：“我看见你了，但挤不过去。”
　　沈珒没回。
　　温璟予又打电话。
　　人声鼎沸处，沈珒接起。
　　“喂？”
　　温璟予气息不稳，“我出来了。”
　　沈珒怔了一下，回头张望：“你在哪？”

　　温璟予打量周围环境，抬头看到不远处的卫生间标识。
　　“我在星巴克门口，对面是麦当劳，附近有卫生间标识。”
　　“我过去找你。”沈珒说。
　　电话挂断，温璟予等在原地。不多时，颀长挺拔的男人出现她面前。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周围的人潮与他无关。
　　温璟予有时候很佩服沈珒，他可能真的就是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个性，好像再大的事情都与他无关。又或者，他的世界里，不存在什么大事。

　　“怎么回来这样早？”唇边带着淡笑，沈珒在搞明知故问的把戏。
　　温璟予眼珠滴溜溜转：“那我再回去？”
　　沈珒不悦：“回答错误，再给你一次机会。”
　　温璟予吐吐舌头，“想你。”
　　沈珒不依不饶，“我是谁？”
　　温璟予：“你是谁？你是沈珒啊。”
　　沈珒今天好像吃错了药，磨牙追问：“沈珒是谁？是你什么人？”

　　明知他在使坏，温璟予拒绝回答。
　　“回答我。”沈珒捏她耳垂，低声蛊惑。
　　周围吵吵闹闹的，来来往往都是人。温璟予实在没兴致跟他调情。
　　温璟予躲开他的触碰，推着箱子向外走，不耐烦得很明显，“别闹了。”
　　沈珒像是得不到糖果就撒泼的三岁孩童，追过去搂着她的脖子，“说不说。”
　　温璟予被他幼稚的举动搞得摸不着头脑，回头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儿道：“你几岁了？！”
　　沈珒怔了一下，人显得有几分落寞。

　　沈珒松开她，自顾自向前走，步履逐渐加快。身高腿长的，温璟予几乎是小跑着在追他。
　　上了车，沈珒还在闹脾气，冷着脸不与她说话。
　　温璟予不明白他这没来由的脾气，但想来是沈公子屈尊降贵在人群里等她，她却走散了所以不爽吧。
　　“别气了。”温璟予先低头。
　　沈珒：“用不着。”说罢启动车子。
　　一路上，沈珒都很沉默，车内气氛陷入死寂。
　　温璟予觉得沈珒吃错药了，又或者在外面受了气心情不好，自己撞枪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