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美姿，你信上说，你的生日快到了？我实不该说这些烦心事的，可我身边竟没有高兴的事和你分享，不知为什么，一提起笔，就是满腹的牢骚。啊，想起了那天校长对我说的——牢骚伤身啊，同志！——最近抽烟多了，咳得厉害，真有些伤身了。
　　我站在荒凉的高岗上——
　　一阵清风吹动我的头发
　　眼前飘过一片寂寞的云
　　我想采下这云，留下这风
　　我想使风云交汇，降下甘霖
　　我想和它们一起爬向山崖
　　一起庆祝一朵小花的生日
　　美姿，无力送你什么，就胡诌了这么一首小诗赠予你，祝你生日快乐。
　　　　明玉

　　　　　×月×日
　　日期：2010-12-17　21:53:19
　　12.美姿致明玉：翡翠色的发珠
　　明老师：
　　你好。
　　读你的信，使我想到北岛的一句诗：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这是怎样的无可奈何，尤其是这无可奈何发生在我爱的人身上，我又是如何的心酸。

　　明老师，你的信，你的诗，就是我收到的最好的礼物。你说巧不巧，收到你的信，正是我生日那天的午后。那天阳光明媚，我打开窗子，斜倚在床上，捧着你的信读。你的小诗，对我是个巨大的惊喜。开在山崖的一朵小花，我喜欢这个比喻，我感动地哭了，谢谢你的厚爱，明老师。
　　这天晚上和姐妹们一起吃了顿饭，我们喝酒、唱歌，疯玩了一个晚上，我好久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我收到了很多礼物，其中有一个翡翠色的发珠，我很喜欢，是我们的小弟弟小马买给我的。
　　小马今年十六岁，长得高高大大；我刚认识他那年，他才十二岁，又瘦又小，一双灰色的大眼睛在风里流泪。
　　那是我被心姐收留几个月后的事。我在一条繁华的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一颗心随着此起彼伏的喧闹声漂浮。忽然感到斜挎的包被扯了一下，下意识地伸过手去，抓住了一只冰冷的小手。一个穿得干干净净、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用力地想挣脱我的手。
　　你干什么！我大声问他。

　　这时几个路人围过来，对小男孩指指点点：这是一个小偷，把他送派出所去！
　　人越来越多。
　　小男孩急得哭起来，用乞求的目光仰视着我，他的手在发抖。
　　从他的目光里，我忽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心骤然一阵疼痛，像是被蝎子螫着了心胸。
　　这是我的弟弟，他很不听话，非要闹着买糖葫芦吃。我微笑着向人们解释。

　　人群渐渐散去了。我拉着他走，一直走到街角，然后放开了他的手。
　　日期：2010-12-17　21:55:00
　　谢谢你，姐姐。他活动着他的手腕说，你的力气真大！
　　我是生气来着，说，你这么小年纪，为什么不学好？
　　他忽然沉默了。低着头想了想说：姐姐，我是被逼得，你救救我，好吗？
　　哼，想骗我？一定是偷钱去上网，是不是？
　　姐姐，什么是上网？
　　他见我还是怀疑，于是走过来，把书包打开说：空的，他们要我背上的。又把袖子挽起来，说：他们打的，身上全是，偷不来钱，他们就打我，还不让我吃饭；姐姐，我饿……

　　他的两只胳膊上全是青一块紫一块的。我把他扯过来，掀起他的衣服，背上全是肿块，有几个地方甚至结了疤痕。
　　那是烟头烫的……
　　我摸上去，心里感到阵阵凉意。
　　姐姐，快跑。他忽然惊恐地跳起来，把我挡在身后。
　　一辆面包车脱缰野马似的开过来，停在我们身边。两个面目狰狞的男人走下车，围上我们。
　　我们退缩到墙边。
　　哈哈，小马驹，你干得不错，勾了个这么漂亮的母马。其中一个用下流地眼光打量着我，就好像是打量超市里陈列的物品一样。
　　另一个已经抱住了我的腰，把我往车上拖。

　　光天化日，你们还有没有人性？我大声地喊叫。
　　人性？人性值几个钱？一个人捂住我的嘴，另一个人抬起我的脚。我拼命地挣扎，可是离打开的车门越来越近。
　　忽然，抱着我的腿的男人忽然长嚎一声，捂着腰蹲在了地上。那个孩子手里拿着一块砖，又向地上男人的头上砸去。可是被另一个人一脚踢开了。
　　日期：2010-12-17　21:55:59
　　小男孩又扑回来，抱住这个人的腿，拼命地喊：姐姐，你快跑，快跑，啊……那个人弯腰揪住他的头发，揪起他疼得扭曲的脸，另一只手狠狠击打着他的头，脸，还有背。
　　我痛苦地看了他一眼，在倒地的男人爬起之前，没命地跑向繁华地带。
　　我叫小马，姐姐——

　　呼啸的风声与他凄厉的叫声在我耳边碰撞。
　　在十字路口，我看到了一个丨警丨察，我像是遇到救星一样跑向他，向他哭诉：那边有人绑架儿童。
　　丨警丨察跟着我回到那里，面包车已经不见了。我看到地面上几滴腥红，我肯定那是小马的血。
　　这么繁华的地带，怎么可能有绑架呢？丨警丨察打量了我几眼，你身份证给我看一下。
　　我被丨警丨察带回了派出所。

　　心姐把我接回来以后，劈头盖脸一顿臭骂：你个桥脑壳儿，你晓不晓得干我们这行要绕开丨警丨察走？要不是文哥肯帮忙，你要被判劳教的！
　　我的心里却还想着小马，想着小马凄厉的惨叫，想着地上的鲜血。于是，我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心姐，我求她把小马救出来。
　　难为你这样可怜的人，还管这样的闲事，不过这个娃，倒是真可怜。心姐点上一支烟，悠悠吐了一口，掠掠头发，说：你去找文哥吧，只要他答应你，他肯定能办到。
　　心姐帮我约了文哥。他有一间很大很大的办公室，在一座大厦的顶层。
　　日期：2010-12-17　21:57:00
　　站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我向文哥诉说了一切。然后，用乞怜的目光望向他。

　　文哥在专心致志地玩电脑，一直等我说完了，他才停下来：其实，我也是有同情心的，可活在这个世界上，不是靠同情心，而是靠游戏规则。每个行业都有游戏规则，没有人可以超越规则。这里的游戏规则是，我可以帮你的忙，但你得拿让我满意的条件交换。
　　他说话时并不看我，说完了，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准确说，落在我的胸上。
　　我开始脱衣服，衣服一件件扔在地上，最后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的，是我的心。
　　很好，你很聪明，你知道你唯一的砝码就是你的身体——转过身去，做五十个仰卧起坐，要快，自己数数，声音要兴奋。
　　他的声音不容置疑。

　　我赤裸着身体，在冰冷的地板上做了五十个仰卧起坐，一边做一边喊数字。站起来的时候，身躯颤动。
　　你在床上也这么叫吗？你要这么面无表情客人能给你小费吗？重来！他冷冷地说。
　　我忍住眼泪，又躺下来做了五十个，发出一种很享受的声音。这次我站不起来了，坐在地板上喘气。
　　不错，有身材，有体力，有耐力，你可以做这个交易了。——晚上我有一个朋友来，一个对我很重要的朋友，你必须让他满意，百分百的满意。如果你办到了，明天早上，你会见到那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不在了，我向你保证那两个人会消失。
　　在我穿衣服的时候，文哥缓缓地说了一句：那个人，有点特殊爱好，你要有心里准备。
　　日期：2010-12-17　22:12:52
　　我的手一抖，扣子掉了一个：这时候我已经知道，“特殊爱好”意味着什么。心姐从不在这方面为难我们，她对我说：如果客人太过分，你就拒绝；我们是卖的，不是给糟蹋的。

　　可现在，我不能拒绝。我要救出小马。
　　我想，反正我已经这样了，还怕什么呢？不就是多一些伤痛，多一些屈辱吗？如果这些伤痛和屈辱能够救回一个孩子，我又为什么要吝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