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我醒来，就一直见她哭；我昏迷的时候，也许她一直这样哭吧。

　　她或许对我还是有真情的，我一时心软，有点犹豫自己所做的决断了。
　　可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我决定了，我要重新来过；一个如感重生的人，他应该重新过一个人生，因为不再有什么让他顾虑和害怕。
　　我对她说：我们分开吧。你还年轻漂亮，你可以重新选择，跟着我，你只能吃苦受累，趁我拖累你还不深，我们快分手吧。
　　我拉着她的手，认真地对她说：我说的是真心话。
　　四十五

　　我满脑子都想着美姿。她肯定有信来，这些信可能在我办公桌上放着呢。不过无所谓了，我马上要出院了，一出院，我就去找她。
　　我已经可以勇敢地面对她了。只是，我忽然想，美姿是否可以勇敢地面对我呢？
　　我不禁又在踌躇满志中添了些惆怅。
　　四十六
　　你竟为了一个婊子离开我？王莉拿着几封拆开的信，有些愤怒。

　　我是为了我自己，也为了你。同时，我请你尊重她，如果你非要称她是一个婊子，那么我认识的女人里，不是婊子的，还真没有几个。
　　王莉的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轻蔑地把信扔到我的脸上，转身离开了。我知道，她的自尊心已经被伤害了。我并非有意要使她难堪，只是事涉美姿，那是一种出自本能的保护。
　　日期：2010-12-22　22:38:48
　　四十七
　　自从能够提笔写字，我就在想：要不要写封信告诉美姿所发生的事。可是起初是因为寄信的不便，后来因为自己还没有想好，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是因为觉得想好了也就没必要再写信了。直到读到了美姿的几封信，我才知道美姿是如此的焦急，啊，我不禁责怪起自己，我真想马上见到美姿。

　　这时候王莉来了，她带来了美姿最后一封信，信是密封着的。无论如何，我还是感动于她的大度，无论这种大度是否是故作姿态以维系她的自尊。
　　就在这封信里，美姿留下了她的电话。看来，她也做好了直面我的准备。我略为宽心。
　　美姿，一眼难尽。我将于近日前去找你。也许，这是一个全新的开始，也许，这是一个感伤的结束。但无论如何，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我为此而欢喜万分，激动万分。我斟酌良久，发了这样一个短消息。
　　很快，美姿回复：明老师，我一直在等待，一直在等待。
　　四十八
　　终于出院了。
　　当我回到学校整理东西的时候。我的学生们围住了我，他们有的哭着要我留下来。我有些感动，有那么一会儿，真想留下来。可是这里的生活已经结束了，我对自己说。我咬着牙，狠狠心不使眼泪溢出来。他们送我到学校门口，在我转身的一刹那，眼泪终于滴落下来。

　　四十九
　　和王莉办理了离婚手续。
　　她很平静地做了一桌菜为我饯行。我们喝了一瓶红酒，一边喝一边回顾我们的婚姻，彼此都很和气，都是在检讨自己。
　　王莉说，我们一起跳个舞吧。于是我们轻轻地抱在了一起。于是我们做了最后一次爱。我们只做爱，没有接吻。
　　王莉靠在我的肩膀上，幽幽地问：明玉，你爱过我吗？

　　我终于这样回了一句:你爱过我吗？
　　她笑了。我也笑了。然后我们接吻了。
　　明玉，如果你走累了，不妨回来看看，也许，我还会等着你呢。
　　不，我走了，就决不会再回头；我希望你嫁一个好男人，有一个正常的幸福的生活。
　　明玉，你是一个好人；这是面对你，我感到最心软的地方。

　　不，我是一个废人，一个怪物。
　　你说的也对。她又笑了。我也又笑了。然后我们最后一次接吻。
　　日期：2010-12-23　22:39:44
　　25．明玉的日记（六）
　　五十
　　终于见到美姿了。我们像两个疲惫不堪的旅人，倒在彼此的怀里。

　　我们很自然地拥抱，很自然地接吻，很自然地做爱。当两颗心已经合二为一，当两个人的灵魂可以赤裸相对，那么两个人的身体之间便没有距离。
　　我吻了美姿每一寸肌肤，包括她的私处。当我俯向她两腿之间时，美姿颇为紧张地用手挡住了，她极为羞赧地说：别……脏。我抱住她的腰肢，仰起头严肃地说：美姿，如果我们不能这样，那么我们之间总有些隔阂，我要我们彼此之间完全坦诚相对，彼此之间完全没有阴暗的角落，因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开心地在一起，幸福地在一起。美姿哽咽着点了点头，她的腿和手不再紧张，我移开他的手，用舌尖缓缓挑动她的心弦。她很快就高潮了，在颤抖中流着眼泪。

　　当温暖的阳光照在我脸上的时候，美姿还抱着我的胳膊沉沉睡着，嘴角流露着香甜的笑意。我担心惊动她，一动不动；我用目光亲吻着她的黑眼圈，我想：她太累了。
　　五十一
　　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真怕是在做梦。美姿靠在我的肩头，反手拢住我的脖子喃喃地说道。
　　我亲吻着她飘逸在脖颈的秀发，在她耳边轻轻说道：当然是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们在一起了。
　　我的语气坚定得不容置疑，美姿发出幸福的呻吟。可是，我在镜子里看到一张迷茫的脸，我也好怕，这一切都是在梦中，熟悉的梦中。

　　五十二
　　我们疯狂地做爱。除了吃饭，我们就是做爱，我们就像面临世界末日那般，心无旁骛地做爱，我们就像是找寻一件丢失的心爱宝贝那般，柔情无限地做爱。我如痴如醉地迷恋着美姿的身体，我恨不得将她揉碎了，揉进我的心胸，我恨不得永远地、永远地停留在她的身体里。
　　我们两个人化为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发出原始的兽性的叫喊的时候，我们感到充实而镇定：我们无比清醒地感受到了时间的存在，这是在梦里我们从未有过的清醒。
　　然而一旦我们分离，我们随即便看到彼此迷离的眼神。然后，我们就继续做爱。
　　五十三

　　噩梦醒来是惊惧和庆幸，美梦醒来是甜蜜和遗憾，缠绵之后呢？是疲惫和虚无。我们多希望在肉欲中无休无止地狂欢，哪怕就此死去，然而缠绵总有尽头的时候，更何况虚无感时时袭来。我们终于谈到了未来，这个我们一直试图回避的问题。
　　未来的问题就是钱的问题，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真理。在钱面前，我感到自己百无一用，感到自己就像赤身裸体被绑在挤满人群的广场中心的柱子上，羞愧不已。可是为了美姿，我表现出了难得的自信。我对美姿说，我可以去找份工作，文案、编辑、推销员甚至快递员，不管什么，我都会努力工作，甚至我会好好准备考公务员，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努力，让你过得开心、幸福。

　　可是美姿摇了摇头，她爱惜地把我的头抱在她怀里说：我不要你这样，你这样一定是不开心的，你不开心，我怎么会开心呢。
　　美姿说，她想再做一年，多攒一些钱，然后和我一起过无忧无虑的日子。
　　如果要吃苦的话，就一次吃个够；反正，我已经吃了许多苦了。她淡淡地说。
　　她的话让我感到吃惊，我痛苦地叫道：
　　美姿——
　　五十四
　　我们吵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