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雁叹了口气，小声说道：“我一来参加工作的时候，就同事们跟我说，赵所长是个小心眼，没想到他小心眼到这种地步啊！不过话说回来，我真羡慕你们，当年一参加工作，就有吕红莲这么厉害的角色做你们的师父，她又很争气地从办公室主任升职成了副所长。所以现在啊，你俩都是副经理级别，我却只是主管。”不过她想了想，又面带喜色地说道，“但我也挺知足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跟我同期参加工作的人，还只有我升为了主管呢，我也知足了，哈哈哈！”

　　方真真真诚地冯雁说道：“小雁，你已经很优秀了！我跟燕霞，也是摸爬滚打了好几年才做到现在的位置的，算起来，你升职的速度可比我俩快。”她又提醒高燕霞道，“燕霞，咱以后别说找所长了，你也说了他小心眼，咱们仨在这聊他，再被别人听了去，传到他那就不好了。”
　　冯雁这时说道：“哈哈哈，对啊，咱们怎么越扯越远了，咱不是聊陈闵明呢么，还是说说这个阿明吧。你们说，他来这边做买卖，是不是因为他们那钱不好挣啊？”
　　高燕霞却放下手里的筷子摇了摇头：“那倒未必是因为他们那钱不好挣。我听说他们那边在厂里上班的少，有铁饭碗的更少，都是村子，他们春夏秋种地，冬天就倒腾点货再赚点钱。我看报纸上管这叫什么来着，哦，对，叫市场经济。”
　　方真真在一旁想了想，若有所思地说：“其实他们那样也挺好的，自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我看新闻上说，国家允许私营经济发展，估计说的就是他们这类人吧。”

　　冯雁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接着说道：“哦！有句老话怎么说得来着？十亿人民九亿商，还有一亿在开张！我看咱们这么天天上班也没啥意思，还不如像他似的倒腾点啥呢？万一赚大钱一夜暴富了呢？我看，咱们回头也去忙活这个‘市场经济’吧！没准回头赚的钱比现在每个月领的工资还要高呢！哈哈！”
　　冯雁刚说完，就被高燕霞轻轻弹了一下额头：“这丫头，傻了吧你，赚钱哪那么简单！还一夜暴富呢？咋可能！你这端着铁饭碗有正经编制的人还羡慕没饭碗的人，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高燕霞的言谈举止乃至外貌，都跟当时电视里热播的《红楼梦》里那个薛宝钗，有着说不出的相似。高燕霞能这么说，一点都不让方真真和冯雁感到意外。全招待所的人都知道，在高燕霞的眼里，铁饭碗大过天。高燕霞的父亲虽然曾经只是招待所的老厨师，但在招待所多年的耳濡目染，让他从小就教育高燕霞，一定要当“官”，或者嫁给“当官的”，最次最次，也要是有编制的，那才是铁饭碗，牢靠。于是，他把在招待所有编制的‘铁饭碗衣钵’传给了高燕霞，并不遗余力为自己女儿物色合适的对象人选。所以即便当初有很多人追她，甚至包括在餐厅她老爸的徒弟老管；高燕霞都始终不为所动。

　　可惜，厨师老高的社会交际面毕竟有限，他能帮女儿介绍的对象人选自然也少。他基于自己在市政府招待所熏陶多年的认知，对女儿高燕霞找的对象只有一个要求：要找个端着‘铁饭碗’的，最好是在政府机关上班的，厨师老高把那类人称为‘当官的’。
　　但找个‘当官的’当男朋友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高燕霞就一直那么单着，直到被方真真的老爸介绍同吴建东认识，这个小伙子在外经委工作，前途无量；而且又有着大高个双眼皮，长得也英俊帅气。吴建东几乎完美符合高燕霞的各项要求，她这才迅速心满意足地把自己嫁了出去。
　　算起来，高燕霞结婚比方真真还要早了快一年。她早早结了婚，早早生了个女儿，又早早休完了产假提前返岗；她和吴建东的宝贝女儿高洋洋，则被她放到了父母家代为照看。高燕霞连产假都提前结束，无非是为了能够在事业上拼一拼，在她看来，有着事业单位的编制，如果再往上爬一爬，那么一辈子就都可以高枕无忧了。
　　如同高燕霞一样，那时很多东北人，都把编制和铁饭碗的官本位思想，深深地刻在灵魂里。
　　大家正继续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冯雁看了眼右腕上的石英女手表，突然放下筷子’呀‘地一声叫了出来：“我要快点吃了，傍晚有个考察团要过来，我们客房部下午有好多房间要打扫呢！”说着，她端起餐盘里剩了一半的丰盛午餐就要倒掉，又不忘问两个闺蜜一嘴：“你俩还吃不吃？”
　　高燕霞笑笑：“看你，一惊一乍的，又剩饭啦，你也不怕老管说你！怎么，着急打扫房间是想看看今天退房的客人有没有人落下大金表啊?”
　　高燕霞故意的打趣，缘自一个与冯雁有关的典故。
　　几个月前，市外经委安排一群来燕东考察的外宾下榻市政府招待所，就有个粗心的客人把自己的江诗丹顿金表落在了房间里，表是冯雁打扫房间时发现并交到前台的，前台赶紧通过市外经委联系到了那个客人，随后它被想起来的客人赶回来取回并千恩万谢。为此，市外经委还专门给市政府招待所送了一枚拾金不昧的锦旗。
　　大家都说，有了这面锦旗，冯雁就离升职不远了。在市政府招待所，再贵重的物品被服务员发现，都不会有人私自昧下，因为这里的住客不是政府官员及他们的客人，就是做生意的大老板；因为拾金不昧与他们结交成为朋友，可比昧下那些小物件重要得多。果然，没出两个月，冯雁就被领导从客房部的普通服务员提拔为了客房部主管。在职级上，冯雁比方真真和高燕霞两个副经理低一级，但因为客房部是市政府招待所员工人数最多的部门，因而她这个主管职位的含金量并不小。

　　眼看着冯雁匆匆打算离开，方真真也没什么胃口继续吃下去了。高燕霞却关切地说：“真真，你肚子里还有宝宝呢，你自己就算不饿，也要为了小宝宝多吃点呀！”
　　方真真摇摇头：“咱们中午食堂的饭菜越来越油了，我实在吃不下。”
　　高燕霞劝道：“真真，其实你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这个时候完全可以回家休产假了呀！你在家的话，还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方真真却笑笑：“我天天来上班也无非做做管理和文件类工作，也不累，更何况还能跟你们聊天呢，比自己闷在家里强呀！”

　　两个人说着的时候，冯雁已经焦急地端着盘子起身并同时催促她们了：“你俩都不吃了，咱们就一起撤吧，走吧走吧！”
　　***
　　方真真和高燕霞冯雁匆匆吃完午饭，回到各自工作岗位的时候；陈闵明已经在铁工批发市场逛了有一会儿。
　　陈闵明惊奇地发现，这个干净整洁的批发市场虽然足足有三千多平，但所售卖的每个类目都很单一。

　　文具，干调，小百货......这些都是销售的主要类目，可平日自己老家市场上看到的很多干调种类这里都没有；至于服装鞋帽，这里零星售卖的铺位，所出售的款式都极其单一，仔细一询价，价格又都不低。转了好一会儿，陈闵明才最终讲价买上一件墨绿色的加棉军大衣和一顶雷锋帽。陈闵明又直接在市场门口买了点熟食大饼，随便垫上一口，他紧接着就背着自己那一大包五金件样品，朝着方真真推荐的五金一条街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