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午饭三人组，不知不觉间缩编为高燕霞和冯雁这对午饭搭子。因为知道高燕霞竞聘失败加上离婚的双重失意，冯雁不想去询问她同方真真最近别别扭扭的关系，一切只是顺着高燕霞聊天。那天中午在食堂吃饭时，高燕霞同冯雁聊起孙锦林辞职的事：“我真有点不懂小孙，就这么突然辞职。他跟吴建东一样，都疯了似地往南方跑。南方有什么好？”
　　冯雁不假思索地说：“我觉得他只是要离开这，去哪对他来说倒真无所谓了。”
　　看着高燕霞一脸疑惑，冯雁解释：“他当时是因为什么从前台转到餐厅的？”
　　高燕霞道：“为了小红啊。他为了小红，把欺负小红的大刘给打了。”
　　冯雁说：“他这次走，百分之九十也是因为小红。”
　　在周小红调到客房部之前，冯雁毕竟在前台做过她一段时间的领导，她有的是机会明察秋毫。冯雁自然能察觉，周小红拒绝孙锦林，百分之六十以上的原因是陈闵明。为什么这么说呢？每次陈闵明只要经过大堂，无论是否来前台，周小红的眼睛就都像长在了他的身上一样，让旁边的人不察觉她的心思都难。
　　可其实，冯雁也曾经很多次想提醒周小红，无论是有生意上的合作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近来陈闵明和彭秋经常成双入对地出入招待所，走得是非常近的。如果他们两个人在发展，那么周小红所有的努力其实都是徒劳的。
　　周小红如果想在燕东找一个合适的人，凭她的外表和在市政府招待所的这份工作，其实并不是件难事。可事事就怕比较，如果她想找的那个人是陈闵明，她就不得不同彭秋正面竞争。可彭秋同周小红相比，无论外貌、气度、还是学历、见识，都几乎是白天鹅同丑小鸭的区别。冯雁几次想提醒周小红，但她终于没有忍心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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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年夏天，我老叔王宇顺利大学毕业，已经在燕钢‘社会实践’了半年的他，顺理成章地被分配在了燕钢一个下属分公司的办公室。
　　他本人自然是很开心的，比他更开心的是我爷爷。在这座燕东这座钢铁城市里，大部分家庭都或多或少有人在燕钢或与燕钢有关的企业工作，虽然他们的职业大多是工人，但燕钢的工人即便走在大街上也仿佛高其他企业的员工一头。而我们家是比较奇怪的：我的爷爷奶奶在水泥厂工作，姥爷在政府工作，姥姥也一并被安排在政府下属的一个企业里；并且他们四个都是被调到燕东的，都不是本地人。而我爸我妈呢，一个在建筑设计院，一个在市政府招待所。我们家既没有本地人，也没人在燕钢工作，这样一来，就显得我家跟燕东大部分家庭不太一样。

　　现在好了，我老叔成了燕钢的一员，而且是坐办公室而不是下车间，这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爷爷晚饭后去楼下遛弯，邻居们都说这孩子以后前途无量，捧得他天天笑呵呵的。
　　我舅舅那个暑假倒是没回国，反正半年前的冬天已经回来过了。家里没人着急等着他赚钱，因而由着他在日本读完大学又读研究生。以更宽阔的视野去看世界，自然比初入职场前期的工资更重要。暑假里舅舅倒是也忙得不亦乐乎，他跟山口和其他几个哥们跑到欧洲玩去了。舅舅还根据我姥爷的要求，顺便把我的胎毛带到了埃菲尔铁塔。后来长大以后，我果真就跑到巴黎读书了，你说这能让我不迷信么？

　　而我呢，在那个夏天，我满脑子只想着妈妈赶紧休年假，好让她带我去北戴河玩，去海边，捡石头。等着我妈休年假的日子百无聊赖，我在招待所到处找阿姨舅舅们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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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暑假里，市政府招待所走廊里走过的一个刀疤男却着实吓了我一跳！
　　那是一个闷热无聊的午后，我从客房部的后楼，准备从一楼穿过走到前台的休息室。钱静阿姨说她们买了棒冰，给我留了一根。刀疤男就是在那时，跟我在一楼前楼的走廊里擦肩而过的。走廊的暖光灯下，他左脸那道直掠过眼皮的深深刀疤和他那一张面无表情的凶巴巴的脸，简直把我三魂吓去七魄。
　　我赶紧噔噔噔地跑到前台休息室，我要告诉大人们，我在我原本以为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遇到坏人了！休息室只有钱静阿姨在，她正在捧着一本岑凯伦的小说读，书脚都已经卷边，这小说估计是她从哪个租书店租来的。
　　我气喘吁吁地描述了一下刚才那个刀疤男。钱静阿姨放下小说，把我抱在腿上想了想，说:“你可能碰到的是老耿。”
　　我问：“老耿是谁？”

　　钱静阿姨回答道：“他是你朴敏阿姨的司机。不过你可真要小心他，他进过监狱！”
　　我吓坏了：“静静阿姨，是不是进过监狱的都是坏人？！”
　　钱静添油加醋地吓唬我：“可不是么，他们没准还会打小孩呢！”这可把我给吓坏了。
　　我这么自我恐吓一连几天之后，鼻子两侧就有些发青。有经验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小孩儿受了惊吓的表现。我妈也终于发现了我的异常，问我遇到了什么事。我就把我在走廊里怎么遇到了那个老耿，又是怎么被钱静阿姨告诉我，那人蹲过大牢是个坏人的事，大致复述了一遍。

　　我妈听后却很不以为然：“谁告诉你进过监狱就一定是坏人了？他有伤害过你么？”
　　我底气不足地回答道：“没有。”
　　我妈于是接着说：“那你怎么能不加思考就把他划成坏人那一类了呢？美璟，这个世界是很难简单根据一件事划分好人坏人的。”
　　我爸也在一旁补充：“你不能以貌取人，一个人的好坏可不会写在脸上。判断一个人之前，你首先要多观察，收集方方面面的信息，然后再做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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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想想，1993年的夏天，我只记得孙锦林舅舅忽然消失不见了，却没注意到那个长得很漂亮又带了眼镜的文文静静的彭秋阿姨，也是在几乎同一时间段内离开燕东的。几乎就同她来的时候那么突然一样，1993年夏天，在市政府招待所住了两年的彭秋，突然退房了。
　　彭秋虽然平时总给人高冷的感觉，但她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同招待所里的员工们一向相处得都很不错，她的突然退房，让大家在不舍之余也充满了好奇：“怎么就突然走了呢？”
　　彭秋微笑着解答大家的疑问：“第一期环保排污治理项目已经进入尾声。而我已经拿到了德国母校的博士录取通知书，我要回去继续读书了。第二期的环保项目，冶金部应该会借调其他技术工程师过来。”

　　陈闵明还是从冯雁的口中得知彭秋要离开的消息。一时间，失落、松了一口气、和担忧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交织在一起涌向陈闵明的心头。失落，是因为彭秋连离开的消息都不肯告诉自己，应该是不想与自己有任何瓜葛了；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他也不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彭秋，现在她一走，自己反而暂时不用再纠结这个问题了；而担忧，则是因为他很快想到，彭秋一走，燕钢这条线还是否可以维系？

　　重重情绪折磨之下，陈闵明敲响了金启璋豪华套房的房门。在上次从上海回来拿着花瓶拜访了金启璋之后，陈闵明早已同他成为了忘年交。金启璋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陈闵明的到来。他把陈闵明请到茶台前的金丝楠木凳上坐定之后，拿出了一套清末烧制的仿汝窑杯子。仿汝窑的杯子是玛瑙入釉，在阳光下闪着夕阳西下时贺兰山壁般的光泽，陈闵明今天却无心欣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