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7-04 12:36:14
十一点多钟的时候,部门经理才姗姗来迟,先是惺惺作态的询问了些情况,然后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几句,接下来就是盘问一哥和陈江锋有没有通知家人,当得知暂时还没有通知陈江锋的家人时,经理将一哥“请”到病房的走廊。
“大哥!”经理说,“拜托,这是和女朋友约会受的伤,不是在公司上班受的伤,不是工伤。你不通知他父母,通知我干嘛?拜托,我又不是他父母,他父母不来,谁帮他付医药费?你呀?这不是感冒发烧,这是重伤,会残废的。拜托!”
我想这些对话,陈江锋应该能完全听得到。我望了望陈江锋,只见他将双眼失神的睁着,没有任何的悲愤,对于公司的态度,我想他肯定是很清楚的。
“乱七八糟!”经理又开腔了,我想这时他一定又在用自己肥胖的双手提自己滚圆小腹下宽松的腰带了。
“真是乱七八糟,这件事情你看着处理了。等会。”经理停顿了下,立即补充说,“不,是马上联系他父母,要他们尽快赶来,尽快处理。拜托,大哥,我拜托你,好好带一带你们保安队,不要光吃饭不想事,一天到晚就是制造麻烦。保安队都成麻烦团了。”
不久,经理和一哥二人阴着脸进来了,在进入病房的那一瞬间,经理便和颜悦色起来,他没有去学变脸,是川剧界的一大损失。
经理来到陈江锋病床前,腆着大肚皮又安慰了几句,我想仰卧的陈江锋应该只看到经理肚皮,而看不到他那说话的嘴和硕大的头吧。不过,有些时候,人们更愿意向别人展示自己圆鼓鼓的肚皮和肚皮上闪闪发光的阿玛尼或爱马仕,所以他们在乎别人关不关注自己的腰围有多少或者阿玛尼、爱马仕有多贵。
经理在病房走一圈,瞟了几眼病房内其他的病号,决定离开了。离开前他严肃的并且音调很高的交待一哥。
“吴队长,这几天要辛苦你了!有任何情况和困难一定要及时知会我。”其他的病友正为陈江锋有这样的领导而羡慕不矣吧。
我如丧家之犬跟在经理后面,穿过医院大堂,卑贱的为他拉开车门,并假惺惺的将手挡在车门上方。一哥没有下来送经理,所以一哥最终选择了离开或是说不妥协。
都说深圳是个包容的城市,其实是个屁。所谓的包容说穿了就是妥协,中国人说了几千年的包容就是本质上的妥协。当别人足够强大时,他会制定出有利于他的游戏规则,你要加入就必须接受他的规则,就必须向的规则妥协,你就必须去包容他的规则、他的为人甚至他的生活方式。于是你就开放了,包容了,包容不同的规则、不同的生活方式、不同的文化形态,然后失去了自己。
下午经理陪同老板又去了趟医院,老板让公司垫付了部分医疗费用。
第二天晚上,陈江锋的父母来到深圳,在病房见到了陈江锋。
二老望着上下包裹着纱布的的陈江锋,老泪纵横,枯枝般的双手举足无措的摩挲着皱巴巴的床单。二老来之前将家里值钱的两头猪一头牛全部卖了,加上原来的积蓄一共凑了6000多元,加上陈江锋自己存的2300元,共计是8300元,这远远不够医院的开销。
而今的医院就像07年股市,是一台不吐骨头的榨汁机,杨百万进去杨白劳出来,地球仪进去乒乓球出来。
第三天,陈江锋父母跪在了老板和经理的面前。
第四天,公司举行了捐款仪式,总经理1000元、副总800元、经理500元、副理400元、主管200元,其他级别的基层领导和员工各凭各愿。
仪式很隆重,厂区内拉了条9米长的横幅写着“大爱无疆,真情无界——陈江锋同仁捐款仪式”。下午四点的时候福永宣传部,宝安电视台的记者扛着摄影机长枪短炮的出现在公司。1800多人的工厂停了工,做早操的操场站满了人,老板威严的站在主席台,硕大的捐款箱(比开年终尾牙的抽奖箱要大得多)磐石般端坐在一张铺着红色绒布的方桌上,威武的府视人群,拷问良心。
老板很淡定,先是肯定了陈江锋的工作,然后娓娓道出这个家庭的不幸,最后呼吁全体同仁伸出友爱之手。然后是福永宣传部的领导做了重要讲话,最后陈江锋的父亲语无伦次的感谢党,感谢了政府,感谢了“慈善的资本家”。
整个捐款仪式进行了一个多小时,共募集了医疗款4万多元。
晚上的宝安新闻和福永新闻报道了这一感人场面。
深圳就是这样一个矛盾的地方,慈善带着功利,功利里又含有人情。你说它无情吧,它每天都在上演着许多让人心怀感激的事情;你说它冷漠吧,它有偶尔心存暖意;但是深圳是一个让人留恋的地方吗?
不是,它是一个让有钱人留恋的地方。
我们不属于这里,我们就像一群候鸟,只是在这里停歇了一段时日,然后在某个灯火辉煌夜晚和这座城市,和这繁华错身而过,留下仅是一段青春和一段有悲有喜的记忆。
就如陈江锋,半个月后他出院了,随父母回了湖北恩施老家。
他带走了什么?
一床铺盖,一身伤痛,一声长叹和一段关于这座繁华之城的淡淡哀伤。而我们生活在继续,依旧忙碌,依旧奔波,只是偶尔会记起那段有他的青葱岁月。
这就是深圳,不要说我们无情。
出院那天,医院打了一条长长的账单,足可以当三年的裹脚布。住院天数清楚无误的写着200天。这也是深圳。
公司派了辆面包车送陈江锋到罗湖火车站,一路上,大家无言以对。
日期:2011-07-04 12:48:08
晚上回到工厂,一哥又喝得酩酊大醉,他向我讲述了事情的真相。
陈江锋并不是遭劫,而是被他人报复。事情从他的“黄毛女友”开始,两人在福永一家迪士高认识,然后很快就难舍难分,陈江锋被女孩的豪爽前卫而折服,女孩被陈江锋的甜言蜜语深深套住。女孩以“深圳速度”快速的和小混混男友分了手,第二周两人同丨居丨进了白石厦一间农民房。当年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三军将士皆缟素”,小混混男友也愤怒了。男人被失恋时,要不和我一样没有出息,到梧桐山大吼几声;要不就是花几个银子买醉,醒来后翻开这一页;有的则会你让我失恋,我就让你生理缺失。小混混男友就是属于最后的这一种,所以陈江锋的人生就不幸了。
经过几天跟踪,前男友大致摸清了陈江锋和“黄毛女友”的活动规律,小混混趁陈江锋和黄毛女友周日去龙王庙烧香时,将他们劫到后山的荔枝林,路上陈江锋企图反抗,手臂被锋利的砍刀砍了数刀。将二人带到荔枝林后,先是将二人的钱物洗劫一空,然后痛殴了陈江锋一顿,陈江锋那经得住么多的折腾,没多久就昏迷过去。等他醒来时,他脸朝树干被绑在了起来,小混混男友正站在他头上的树桠上往他头上浇小便。这一刻,陈江锋感到大事不妙,准备呼救,却发现自己的嘴里已经被塞了东西。于是,他拼命的挣扎,想要挣脱身上的束缚。
小混混蹲在枝桠上,揪住陈江锋的头发,狠狠的用刀面扇了陈江锋几个耳光,口中骂着脏话,用刀在陈江锋头皮上划了两刀,一阵剧痛之后,陈江锋感到血顺着头发留到脸上,流进眼睛和嘴里,涩涩的腥腥的略带着些咸味。小混混从树上跳下,抽了支烟,对着其他几人说废了他双脚,看他还敢不敢挖人家的墙角。
接下来事情就不方便描写了,因为陈江锋又再次昏迷过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躺在救护车上了,迷蒙中他看到旁边坐着一位美丽的护士和两位白大褂。他想应该是他的女友报的案,不然他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命丧荔枝林的。
从此,女友便在视线和生活中消失了。
一哥说完,猛喝了几口酒,然后被呛得剧烈的咳嗽起来。
扶着一哥,走出了店门。一哥指着夜空大吼一腔,“走喽,回家!”
回家?!深圳何处是家?那蜗居的几平米的地方?还是那间住着9个人充塞着脚臭味的宿舍?
陈江锋走了,一哥醉了。
就剩下我撑扶着一位酒醉的彪形大汉,在无人认识的街,走向夜色的深处。
我想到了贾玲也想到了表妹,甚至还想到了崔姐、小白,他们将会以何种形式消失在我的视线,消失在这一座繁华之城,和我的生活错身而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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