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你干嘛去了,喊你两三声都不答应。”大山有些埋怨。
“我送儿子上学去了,就在大门口,没听见你喊我。”
“啊。儿子走了?”
“嗯,刚走。这小混蛋,一大早睁开眼睛就往外跑,没个闲时候。”
“男孩子嘛,就得淘点,淘小子出好汉嘛。”大山有些得意。
“还说呢,就是你惯得,我要不管着点他都能把房子给扒了。”荷花嗔怪的瞪了大山一眼。大山嘿嘿嘿的笑着。
“对了昨天夜里屯里真的出事了。”
“出啥事了?”大山问。
“你别说这老话说得还真是灵验,昨天晚间屯东头关老三真没了,怪不得那狼嚎的那么瘮人呢。”荷花自顾说着,没注意大山的脸上僵硬了的笑。
“还有狼群又进村了,咱家的狗也立了大功了,多亏你给狗做的那个项圈,狼咬不到狗,让狗给咬死了,哎!咬死两只呢,都是大狼,儿子都看见了,就放村部那了,你说咱家狗历不厉害。”荷花得意的学着。
“是吗。”大山诺诺的应着。
“一会没事了咱俩到老三那看看,一个屯子的还在一起干过活儿不去看看不好。”大山感觉有些闷闷的。
“嗯,你先洗脸,咱们吃了饭我收拾收拾咱就去。”荷花有些感觉到了大山的不快。
吃了饭大山感觉精神好多了,可是脚底下还是和踩着二两棉花似的软绵绵的。荷花挽着大山的胳膊,半搀着大山沿着屯里的土道慢慢的往屯东关老三家走着,沿途熟悉的不熟悉的都打着招呼,问候着大山的身体。路过村部的时候,大山还特意去看了看被自家狗咬死的那两头倒霉的死狼,围观的人嗡嗡嗡地说着些恭维的话,大山只是微笑着点着头,其余都由荷花代办了,应这个一声,回那个一语,看着自己的女人灿烂的笑脸,大山感觉自己仿佛就是天底下最最幸福的那个男人了。
关老三家就在屯子东头,和自己一样干了二十多年的伐木工人,住的还是泥坯垒起来的草房。尽管如此,老三年年都用当年的黄土将房子抹得平平整整的,用当年的草将房盖儿膳得整整齐齐的。远远的,老三家树枝编成的篱笆墙上白白地开着一片诱人的牵牛花,阳光下分外的抢眼,大门口挂着金黄色的岁头纸(给死人烧的黄纸,对应去世人的年纪,用草绳编在一起,在人去世之后出殡之前烧掉),一块苫布遮住了大半个院子。空气中漂浮着烧纸钱特殊的味道,女人和孩子的哭声肝肠寸断,撕碎了早晨山林的这份宁静,也撕碎了人的心情——
大山感觉头有些晕,眼泪也凑趣似的往外淌,再看荷花,早已成了泪人,说是搀着大山,可现在基本上是大山扶着她了,泪眼朦胧的她已经有些看不清脚底下的路了。
老三的棺材放在苫布支撑的大棚中间,赶制的棺材泛着白茬还没来得及上油漆。老三的尸体停放在堂屋的中间蒙着黄布,尸体的头上放着供桌,摆着老三的照片、几样水果和馒头,新上的三根香上飘着淡紫色的烟雾,地上的丧盆子里还没着透的黄纸红红地火亮着。老三的媳妇坐在丧盆边的地上不管不顾的哀号着,老三的一对儿女跪在母亲的旁边,默默掉着眼泪,手里不时地往丧盆里添着黄纸,一阵一阵的火光映着小脸红红的,眼睛红红的忽明忽暗,稚嫩的小嘴里用轻得只有自己能听到的话叨咕着什么,哭一阵说一阵;老三躺着的拍子(东北专门给死人搭的床叫拍子)下面,用白色的小磁碟里盛满了豆油做的长明灯一闪一闪的跳着,照着老三通往阴间的路。帮忙的亲朋好友招呼着前来吊唁的人,安排着未尽的事,没有人大声说话,压抑、哭声、压抑……
大山领着荷花躲过棺材进了堂屋,老三的兄弟媳妇迎了过来。
“大山哥,嫂子,你们咋来了,你看看这事儿闹的,还劳你们两口子跑来了。”
“没事我们来看看,这么多年在一个屯住着,又是一个队的工友我能不来送送老三兄弟吗?”大山沉重的说道。荷花一边点着头,一边流着泪。
“嫂子,嫂子别哭了,大山哥两口子来看你来了。”老三的兄弟媳妇转过身想搀起坐在地上的老三媳妇。
“阿——阿——阿——阿——大山哪,你说你兄弟他说去就去了,你让我一个女人家领着两个孩子这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呀,阿——阿——阿——阿”看见大山两口子,老三媳妇捶胸顿足的放声大哭,荷花一见赶忙走了过去,扶着老三媳妇的另一条手臂狂流着泪水,一句没一句的劝着,过了一会许是哭累了,老三的媳妇的哭声渐渐小了。最后变成低低的呜咽,只是不论是谁来拽她,就是不起来,众人没办法只好也由她去了。
“是啥时候没的?”大山问道。
“昨天白天还好好的,傍黑的时候就瞅着不是太好,总喘,还上不来气。”老三兄弟媳妇回到。
“啥病呀这么快人就不行了呢?”荷花问。
“到底也没看出是啥病,大夫说好像是心脏,可好像又不像,有时又像邪病,有时又不像,也搞不清楚究竟是啥病了,反正挺邪乎,这不说没这人就没了,哎!太坑人了这么点小岁数,孩子还都小,这以后的日子可咋过呀!”望着大山,老三的兄弟媳妇抹起了眼泪,心下突然一动,想起了昨夜老三咽气的时候突然喊出的那句话“大山救我。”然后七窍出血,一身,一身的……胆虚的看了看大山,又看了看死去的老三,有些迷惑。
大山感觉有些闷,这屋里,这场合这……望着恸哭着的老三媳妇,恍惚间好像成了自己的媳妇荷花,跪在那里的孩子也成了自己的儿子树生,周围真静啊!只有哭声,那个女人的哭声,荷花的哭声,还有儿子,还有笑声,那个从昨天起反复出现的笑声——真的有这么巧合吗?老三的病和自己的病,他走的时候还来找我?喊我救命?我——
“大山,大山,你咋了”是荷花在摇着大山的胳膊喊。
“大山,你脸色这么不好呢?是不是又不舒服了,阿?”荷花有些急。
“恩?恩?没、没有。这屋有点闷。”大山掩饰道。
“那咱先走吧?你今天刚好些别又累着了。”荷花有点急了。
“对呀,听说大山哥这几天也不太舒服,先回去吧,这有这么多人照应着呢,没事的。”老三兄弟媳妇也赶忙说。
“没啥事。就是有点伤力了,养几天就好了。对了定没定哪天出殡呢?”
“还没定呢,场长知道这事了,说要来看看,正好棺材也刚上漆,得干一干,等场长走了这就出。咱山里的规矩,人死了,岁数太小不能放天数多,要不不好。”老三兄弟媳妇回着话。
“奥?场长也知道了?”大山有些疑惑。
“恩。不知道是谁告诉他的,他一早听说就给厂办打电话,告诉厂办先整两对花圈送来,他随后也要亲自来看看,说是老职工老了,必须得送一程。这不场办主任刚走,送了两对花圈,嘱咐又嘱咐,让场长来了以后再出。”
大山这才注意道堂屋两边确实摆着两对花圈,刚才进门可能只顾着老三哭泣不止的媳妇孩子了,没往两边看。
“你别说,这场长不光会说空话,还真办点实事。”荷花插嘴说道。
“这任场长只要听说职工谁家有这事儿了,必定亲自到场,说是做官一方,职工去了送送是应该的,要不都不叫人了。”
“嗯,当官的要是都这样就好了。”荷花的心里平添了对厂长的好印象。
“别瞎说。”大山瞪了荷花一眼。
“场长来了,老三媳妇,场长来看你来了。”外面的支客喊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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