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5-07 19:28:30

　　第一卷 浮水 (66)
　　葡萄走了，去天国找妈妈。
　　火势不大，没烧到葡萄，她缩在卫生间，被烟雾活生生熏死。
　　消防员把葡萄抱出来，我看到她的鼻孔和张开的嘴里塞着黑乎乎的烟尘，脸上的白斑变得有些红润。她的大眼睛紧闭，安详如睡熟的小狗……我似乎不难过，脑子里不停想：葡萄出现的真突然，死的真快啊！
　　我对伍勇说：“我还没带葡萄去过儿童游乐场呢！没带她去坐木马，去玩过山车，去划船，我还想带她去海边，去厦门让她去见另外一个姐姐……”我不停地说，直到哭出来。
　　那天，韩雪去接葡萄放学，带她到网吧玩，吃盒饭，买可乐给她喝，让她坐在旁边看《猫和老鼠》，把她笑惨了。葡萄跟韩雪讲：“等姐姐回家，姐姐做笨猫，我扮老鼠，让姐姐抓不到我，摔个大跟头……”晚上十点钟，韩雪懒得离开网吧，她拿了门钥匙给葡萄，让葡萄自己一个人回家。
　　韩雪唠唠叨叨不停跟我说，她反复叮嘱过葡萄，睡前要喝完牛奶，一定要记得吹熄蜡烛……韩雪说什么也没用，晚了，葡萄死了，被扔在铁架上捆好，推进火化炉焚烧，烧成骨灰。

　　我定定看着安葬工清理骨渣；看着青白色的骨灰装进布袋，放进骨灰盒；看着木盒被锁进黝黑的储藏柜。
　　我转身离开，似乎听到葡萄呼唤我的声音：“姐姐！姐姐！你在那里？”
　　酒吧倒闭关门。我们要赔偿商铺的损失，共12万3千元。走过一程喧闹，我们最终一无所有。
　　屋里焦黑，一片狼藉。
　　火势没蔓延到卫生间，门被消防队员损坏，倒在一片水渍上，里面的东西看似完好。我走进去，长时间待在狭小的卫生间。这是葡萄活到最后一刻的地方。
　　天气闷热，墙上的窗子洞开着，热风吹拂。
　　窗子下的墙根有一个小塑料凳，是我从旧货市场花2块钱买来的，当时我要买一个高凳，但嫌贵，最后捡了这个便宜。葡萄一定是站在凳子上，仰着头，一次次踮起脚尖，一次一次要去呼吸窗外的新鲜空气。
　　葡萄伸出手，勉强触摸到窗台。台上有她的小手印子……她努力趴向窗口，拼命求生，也许大声喊叫，直到喊不出声音──她顺墙倒在地上，蜷抱着凳子，慢慢地死去。
　　我没有听到葡萄的喊叫声。
　　在夜里，从这扇窗子望出去，看不见阳光，外面只有一片漆黑。
　　葡萄有7岁零9个月，身高1米17，患有皮肤病。我没为葡萄买过玩具，她有一个易拉罐做的笔筒，我用马克笔在罐子上画了一个笑脸，哄骗她这是‘啤酒宝宝’，只要对着笔筒讲话，它能让人实现任何心愿。

　　‘啤酒宝宝’滚落在墙角，被踩瘪，浑身污渍。它永远微笑着，不会流泪。
　　魏薇被推进手术室。一小时后，护士通知我们去手术协谈室。
　　主刀医生跟我们商量：病人开腹后，经检查，受孕的左侧输卵管已坏死，无法清理和疏通，建议全部切除病体，请签字同意继续手术。
　　我问：“她以后还能怀孕吗？”
　　医生平静回答：“剩余右侧输卵管，受孕机率降低，也许还有可机会。”
　　医生割下魏薇的输卵管，放在一个托盘，抬到协谈室给我们看。医生用镊子拨弄着托盘上一段乌黑青肿的肉团，跟我们讲病体坏死严重。“呐！拇指大这一团是发育中的胎儿，把输卵管胀破，发炎，肉色青紫表明已坏死，不得不切除。输卵管同肠壁粘连，导致病人食物梗阻肠道，我们还切除了这一段大约5厘米的小肠……”
　　医生要我们签字确认。
　　走出协谈室，叶思琦瘫坐椅子上捂着肚子，脸色惨白。我问她怎么了？她说，她感到子宫疼，一阵抽搐。她发誓永远不要小孩，不怀孕。
　　小斌借口去走廊抽烟，很长时间没回来。以后，他再也没出现过。
　　我和韩雪隔着好远坐着，无力再争吵。我们已经吵了无数次，互相谩骂对方，直到决裂。韩雪有一句话最恶毒，狠狠击中我的要害，她说：你是个破灾星，死巫婆，克死家人，还牵连祸害朋友。
　　她对我吼：“滚！远远地滚！”
　　魏薇动完手术，出现严重的并发症。腹胀、恶心呕吐，腹腔大量出血，膈下积液、血肿感染，诱发慢性肝功能衰竭，她不得不进行第二次清淤手术。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说魏薇贫血，凝血功能微弱，还检查出她患有肺门淋巴结核，三期盆腔炎，胆囊炎……魏薇外表看似娇嫩完好，体内却千疮百孔，酒精浸泡着她的肌体，内脏腐烂。这次手术竟成了一道催命符，召唤出死神，狞笑站在她身旁。

　　她躺在病床上，慢慢枯萎。
　　魏薇脸皮泡肿，鼻孔里插着呼吸软管，吃力地拉着我说，觉得有老鼠在肚子里噬咬她，好疼，好难受！叫我拿刀给她捅肚子……我不停安慰她。魏薇又骂我偷懒，不去叫医生开止痛药。“快点去啊！去求求医生，说我疼死了……你快去喊医生……求你了……”魏薇挣扎着哭。
　　我和叶思琦拼命按着她，直到她昏沉沉睡着，我们筋疲力尽。
　　半个月后，魏薇似乎有好转的迹象，不用成天带着呼吸罩，勉强能吃一点稀粥。她失神地摸着自己脸笑说：“瘦了好多，以后都不用再喝减肥茶了。”

　　叶思琦说：“是啊！是啊！可以穿我的那条牛仔裤了，你喜欢，等出院后我送给你。”
　　魏薇高兴了，喊我们抬她去住院部楼下坐坐，她想透透气。我们跑去问医生，医生不允许。
　　她生气了，骂我们草包，什么都听医生就是不管她。
　　魏薇把头埋进被子不理人，我哄她，跟她讲笑话，搜罗了脑袋中有趣的故事讲给她听。我说病房里有一个患者去做阑尾手术，医生边做手术边和护士聊天。患者是半身麻丨醉丨，人清醒着，听着医生们闲聊钓鱼。一个护士问医生，前几天你真厉害，怎么钓起一条五公斤重的大草鱼？医生回答：他用的鱼饵很特别啊，是用阑尾。
　　魏薇笑喷了，啧啧称奇，问：“我的输卵管能不能也钓鱼？”
　　我点头说，这个口味重，恐怕能钓大公鲨。
日期：2012-05-07 19:30:25

　　第一卷 浮水 (67)
　　魏薇的住院费用得飞快，转眼间，才预存的三万花光了。伍勇和张老头又凑了八万借给我们，很快又被清空，再借。
　　我和叶思琦压力倍大。
　　过老年前，我们帮魏薇请了个医护，然后我们一起去美丽会娱乐会所上班挣钱。我做服务员，她陪酒拿小费。小曼和娜娜她们早去了美丽会，是我们的介绍人。
　　年终宾客多，美丽会生意火爆，我和叶思琦每天几乎都有六、七百的小费收入，大部分是叶思琦陪酒卖笑让男人摸大腿所得。韩雪也时不时送来一些钱，一千、两千的，她把钱塞给叶思琦就离开，当我是空气。

　　韩雪没跟我们说她在那里挣钱，叶思琦翻看她的手袋，发现一堆避丨孕丨套。
　　2008年2月6号过大年三十，我和叶思琦在病房陪魏薇过年。
　　我们吵吵闹闹，搞得隔壁床的病友几次投诉医生。晚一些，韩雪也来了，不知怎么的，她忽又和我说起话，突然问我想不想吃冒菜，她上街去买？话才出口，韩雪反应过来，表情变得僵硬，转头改问叶思琦。魏薇见我一脸苦相，开玩笑说她想抽烟，叫我扶她去走廊上过把瘾。
　　“找死啊！”我骂她。
　　十二点钟快到了，我们紧紧盯着挂钟倒数：“……五、四、三、二、一，嘢！”
　　我们高兴欢呼。听说病人怕过年关，现在可好，老年逝去，新年已到，魏薇平平安安度过大年。
　　年后，2月14情人节。很多人回家过年还没来上班，美丽会客人少，场子空，叶思琦没上桌，我们无聊聚在一起闲聊。我想到手上的钱所剩无几，心烦啊！医院天天催费要再交一万，但我们只剩一千多，怎么办？
　　午夜，美丽会舞台表演结束，赌博开始。普老板的后台关系硬，敢在大厅设赌局，坐庄让客人投注下单买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