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泉带着我磕磕绊绊地在小巷里穿行，走了半天，终于进了一家院子，透过玻璃门，我看见房东在一楼房子里打着麻将，旁边一个燃煤铁炉子上面，坐了一只大号铝壶，向外急促地喷着水汽，看起来温暖极了。
　　城中村的村民应该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自从土地给国家征收后，得到了大笔的赔偿，整日无所事事，所以就学起了旧社会财主的派头，把所有空闲的房子租出去，每天打打麻将逛逛街，到了月底就挨着每间房子收租，日子过得比国家干部还要滋润。
　　陈泉带着我上到最顶楼，这是房东盖完房后，在楼顶搭成的一层简易房。单薄的石棉瓦遮挡不住风寒，屋里像冰窖一样寒气透骨。陈泉的被褥在床上卷了一堆，脏兮兮的，桌子上放着很多书和他写字画画要用的笔墨纸砚。墙角放着一个塑料盆，里面的毛巾像一条干瘦的带鱼……我惊讶地打量了一圈，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怎么样？”陈泉兴冲冲打开桌子上几幅字画让我看，等着我的赞赏。
　　我默不作声地把这些字画卷上，对他很认真地说：“去我们公司上班吧，好不好？”
　　“是不是想收容我呢？等我实在过不下去了，一定去找你。”
　　大概是顾及面子，陈泉故作轻松地摆摆手，仿佛落魄的困境对他来说，根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
　　“你已经过不下去了！”
　　我才不会给他面子，一剑封喉，语气比凛冽的北风还要残忍。

　　陈泉的脸一下子变得铁青，身体摇晃了半天，绷了很久的自尊终于一败涂地，乖乖跟着我进了风向策划。转眼三四个月过去了，对他的表现，我的评价只有四个字，不好不坏。
　　陈泉扔掉了第一个烟屁股，又把手朝桌子上的烟盒伸了过去。我记得上大学的时候，这家伙好像只喝酒不抽烟，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烟瘾大得吓人。
　　“召集策划部开晨会吧，新单子上手了。”等他抽完第二根烟，我给他安排了工作。
　　“新单子？”陈泉哼了一声，脸上皮笑肉不笑地说，“不会是用女朋友换回来的吧！”
　　我怔住了，像一下子摸到了电门，浑身一个哆嗦。

　　“干好你自己的事，少鸡巴闲吃萝卜淡操心！”
　　“难道他们说的是真的？陈泉还想刨根问底，脸上明显流露出轻蔑的神色，似乎我的做法很下做。下做比下流更无耻、更腌臜。
　　“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怒不可遏，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挨了一脚，陈泉反而笑了，很亲热地拍拍我的肩说：“我就知道，那些传言都是空穴来风。”
　　日期：2011-06-24　07:51:39

　　（6）
　　燕妮打来电话，问我晚上有没有应酬。我说没有，今天准时回家，让她伏跪迎驾。燕妮开心地呸了一声，然后嘱咐我早点回来。
　　燕妮是我女朋友，我们在一起快两年了，关系止于同居，从未提及婚嫁。电话里燕妮的声音听起来虽然温柔委婉，但隐隐透露着一股幽怨，犹如三十六年不得幸的宫女。想想也是，我一直很少按时回家，不管真假，每次都用应酬客户的借口搪塞，等回去时，燕妮早已进了梦乡。抱着枕头入睡的女人，没有怨气才怪。
　　下班后，我把手上工作拢了拢，下楼取车，吭哧了半天发动着，开出还没二里地，燕妮电话又来了，声音甜得发腻。
　　“亲爱的，走哪了？”

　　“边家村，十分钟后到家。”
　　“别回家了，我请你吃饭吧，海云台韩国料理，你快点过来。”
　　燕妮临时更改计划，我心一凉，知道又中招了。
　　“你这是黄鼠狼请鸡吃饭，设下的肯定是鸿门宴。”我没好声气地说。
　　我这么说并非没有理由，燕妮隔三差五都会邀她那些同学朋友碰面聚餐，但凡拉我去，免不了最后就要买单。如果偶尔放过我，也不是什么幸事，因为会有更大的不幸接踵而来，她总会想方设法让我付出更多。比方说装作闲逛的样子，不经意地经过她早就相中的东西面前，却像刚刚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欣喜地说好漂亮好喜欢。每当这个时候，我的钱包在口袋里就一跳一跳的，可我还不得不鼓励她说，喜欢就买下来吧。可恶的是，燕妮还要故作姿态，看看标签，好像很懂事的似地看着我说，“有点贵哦！”我靠！这个时候，被七八双店员的眼睛盯着，还是便宜贵贱那么简单的问题吗？任哪个男人也不会因为价钱有点贵而在别人的嘲笑中落荒而逃。所以说，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话，我深信不疑。

　　听我损她，燕妮有点不高兴了，骂我没心没肺，她今天生日都不记得了。
　　“上个月不是生过了吗，怎么又要生！”我有点诧异。
　　燕妮嘻嘻一笑：“傻瓜，是生日，不是生。上个月是阳历生日，这个月是农历！”
　　我有点气结：“那要不要再送你礼物？”
　　“礼物不要了，玫瑰花要是有的话送一束。”燕妮还算有分寸。
　　“二手的行不行？”我记得有个乐队叫二手玫瑰，所以故意说出来气她。

　　“没关系，本来就是你的二手女朋友，二手玫瑰就挺配。”燕妮一点都不生气。
　　不过说起了玫瑰和女朋友，还真让我想起了曾经的那段往事。那是公元2000年的最后一天，世纪之交，激动人心。别人都兴高采烈地准备跨世纪，我却手捧着一束零落的玫瑰，为自己的初恋哀悼。
　　我的大学同学兼死党何鹏告诉我，忘记一个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能够寻找更好的替代。但初恋就是吗啡，一个贪食过量的人，哪能在短时间内就找到更好的替代品？于是我每天拼命地工作，然后在工作之余，要么用各种各样的酒把自己灌得不知喜怒哀乐，要么就跟在何鹏屁股后面四处寻欢作乐。
　　面对第一个陪我上床的妓女，我既紧张又难过，我说，我失恋啦，所以才来找你的。谁知道她一点都没同情我，撇撇嘴说，谁他妈一辈子不失几次恋。上床吧，上了床保证你舒服得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说的没错，从床上下来的时候，我发现初恋残留的伤口正在慢慢愈合，我非常惊奇地给何鹏描述了这种感觉。
　　何鹏哈哈大笑，敲着我的脑袋说：“那是你开始变得成熟了。”

　　原来成熟这么简单，只要你舍得用放弃纯真作为代价。明白了这点以后，那些有关初恋的回忆，在我的大脑中被一层一层快速剥离，然后丢弃。没有什么可值得保留，我不需要对谁负责，也不需要对谁承诺。
　　后来的日子里，我似乎遗忘了还有爱情这回事情，在对女人的征战中，我都是靠性来打前站。正像何鹏说的那样，性是上帝赐予世人的礼物，看透了，也就是男女之间的一种热身运动，既不像钻石一样千年恒久远，也不像杨柳岸晓风残月一样浪漫。碰见了、干了、忘记了，所有的过程就是ctrl+c接着ctrl+v，最后delete。千篇一律，无穷无尽。

　　2006年初，我认识了燕妮，这个时候，初恋带给我的伤痛，早已经消失殆尽。记忆里只剩下了一束玫瑰花七零八落后残余的花梗。
　　我和燕妮是通过QQ聊天认识的，我一直都觉得，是她精心预谋了我们的相识。那段时间，我深深沉迷于QQ聊天。我给自己起了个网名叫“酒穿断肠”，不断搜寻异性网友，在键盘上和她们聊天，讲一些俗不可耐的黄色段子，享受着虚渺的网络带来的满足。不用见面，就能和网线另外一端的陌生人胡吹乱侃，而且丝毫不用担心暴露隐私。我敢肯定，每一个使用过QQ的人，都曾有过这样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