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吓得爬起来就逃。大家一下子都跑开了，但又不时地回头看。老山羊举勾刀朝我们追来。我们怕得要命，拐过鸡屋爬上老楼楼顶，趴在楼面上。这老家伙估摸着自己追不上了，就站在田陌上举着勾刀吆喝着。这时，一群鸭子惊恐万状从田里飞了出来，扑腾扑腾地蹿到田中央去了。老山羊跳下田里追赶那群鸭子。鸭子真是倒霉透顶了，被追得七零八散，有两只鸭子已经落到了老山羊的手上，被他绑住了双脚吊在腰上。当当说：

　　“杀不了人，他杀鸭子解恨。”
　　晚上的时候，我们哪儿也不敢去，就跑到在树下乘凉的大人堆里凑热闹。大家都很担心老山羊记住了自己的样子。因为当当说老山羊只要看一眼某个人，就知道这个人该杀还是不杀，如果他觉得可以杀，他就会吩咐我们的父母把人送过去，而我们的父母就会乖乖地送过去。他有这个权利。
　　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很少到水田里去玩了，甚至到山上去也得小心翼翼。有好几次我远远地碰见了老山羊，立马拔腿就跑。
　　有一些日子，我故意爬到高高的木棚子上面，远远地眺望四周远处黄烂烂的水田，我看见老山羊一条阡陌一条阡陌地走动，有时候还下到水田里去。他可不像村长那样，有事没事老敲那个锅盖，他也不会大叫大骂。有时候我睡着了，等醒来的时候就见不着他了。不久他又会从一座山里转出来，继续一条阡陌一条阡陌地走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似的。这时，我又想起当当说食人嬷嬷总喜欢变成爱笑的老婆婆到处乱钻，他要找到他的老伴儿食人嬷嬷真不容易呀。可是大人们似乎还不知道这个老头的真实身份——乌河镇上可是来了一个危险的家伙呀。

　　日期：2011-05-22　14:41:00
　　4用狗耙田的老山羊
　　转眼到了收稻子的日子，村头村尾到处都能听见脱粒机发出的轰隆声，人们干得热火朝天。
　　学校照例放了六天农忙假日。我每天泡在水田里收稻子，日子难过得要命。稻穗尖尖的尾巴刺得我双手和脖子全是一道道的红口子，火辣辣的阳光把伤口烤得又痒又痛。浅沼泽地的水田里全是蚂蟥，不到几分钟的时间两只脚上就会叮上好几条，有些已经喝饱了血，你一碰它，它就会掉到地上，圆滚滚的身子上马上会渗血来。有些没吃饱的，正在抓紧地用力吸，无论你怎么扯，它都狠狠地吸在你的皮肤上，恨不得把你的一块肉咬下来。这个时候可不能急，得用手拍掉它。但遇到这种情况，不急才怪呢，因为只要是好人坏人帮的成员都秘密地听说了食人嬷嬷的故事，要命的是她的老伴儿就在我们的镇上呀。

　　田间里，总会有几个孩子像见鬼一样从田里跳到田陌上，然后一边哭，一边甩腿。不用说，被蚂蟥叮上了。
　　那些大人见了，非但不去帮这个孩子，还乐得哈哈大笑，跟个幸灾乐祸狂似的。我遇上这样的情况绝对不能大喊大叫，要不然老头子就黑着脸，瞪着眼，直骂我是个没用的蠢货。好了，我尽量不叫嚷，可是我还是害怕，老头子就火了，骂骂咧咧，让田地里的人们都听得到。对了，我跟你说，等把蚂蟥扯下来的时候，伤口一个劲儿地流血，看起来就像要把身上的血流光一样，非得用些烟丝或者捣碎的白花草敷在上面才能止住。

　　这么一来，差不多所有的孩子都恨收稻子，可是当当比谁都盼收稻子的季节。他家里不种地，可是他老愿意跑到田里这儿跑那儿跳。他一会儿捉禾虾，一会儿捉蚂蚱，把它们放在卷着裤腿上，等他两只裤腿上都装满这些东西的时候，他说他该回家了——他急着回去把这些东西放到油锅里炸着吃。有一次，他不声不响就把几条蚂蟥放到了油锅里，炸得那几条畜生又难看又恶心，闹得立春婶把半个胃都吐了出来，后来接连三天粒米未进。人人都说当当要走背运了。

　　果然，有一天，他在沼泽地里的草皮上摇晃的时候，“扑通”一声就掉到泥淖里。这儿的沼泽大多数都很浅，最多没过大腿，可是当当总是这么走运，泥没过了他的腰，一下子又没过嘴巴，吐出了一串一串的泥泡泡。若不是我狠心丢了两捆稻谷给他，恐怕他就和我们永远再见了。
　　这阵子老下雨，几乎每天一场。常常是突然来一场倾盆大雨，一会儿又烈日当头。害得人们像一群可怜的老鼠一样在田里跳来蹿去。老头子比谁都紧张田里的稻谷，他坐不安，睡不眠，老是叨唠着快点儿都收割下来，要不然雨水把半年的口粮泡汤了。每天，我们忙到八九点才吃晚饭，我记得有好几回他干脆就不吃晚饭。
　　学校的六天农忙假到期了。姑妈明天就得去上课，我也得上学去了。可老头子就让我迟一两天上学，等把稻子收割下来再上也不迟。我想如果当当家也种田的话，他的爷爷绝对不会对当当提出这样无耻的要求。
　　说实话，我起初非常恨上学，因为我一坐那儿就发困。可现在我真想天天都呆在干干爽爽的教室里，食人嬷嬷变的蚂蟥就再也找不着我了。
　　这天晚上，我很早就回房去了，可是我却坐立不安，老想着那个食人嬷嬷的老伴儿在干着些什么事情。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就睡着了。半夜里我听到一声巨大的雷声，吓得我一下子跳了起来。窗外，闪电不断地闪来闪去，似乎要把天空撕裂了一般，雷声“呼隆呼隆”地从那儿钻出来。不久，外头哗啦啦地下起了大雨，刮起了大风，吹得房子好像都要塌了。

　　日期：2011-05-23　12:25:08
　　不久，我听到有人又急又粗鲁地敲我的门，活像一个断头鬼撞在我的门上一样。我非但没有把门打开，还把旁边的破桌子推到门边上死死地堵住。可是这个鬼跟我干上了，他把门给推倒了。我的妈啊，我当时吓得跟什么似的，一点儿声音也喊不出来。直到我听见老头子那像老虎一样的声音，我才缓了过来。他头戴着斗笠，身上披着油纸，手里拿着镰刀。我差点儿以为雷公光临我的房间了——他就像一只老魔鬼，大声地喊：

　　“赶紧跟我去田里。”
　　“这会儿还是半夜呢。”我说。
　　“半夜就不用吃饭了吗？”
　　“干什么去啊？”
　　“收稻。”
　　“外面还下着大雨呢。”
　　“少罗嗦，它就是下子丨弹丨，这会儿也得去。”
　　老头子说完就抽身出去了，身上的油纸发出“娑娑嗦嗦”的声音，就像老魔鬼杀人之前总是兴奋得浑身发抖一样。

　　我摸到田里的时候，雨还在下，天边闪电不断，雷声又长又沉闷。稻谷被风吹倒了一大片，全都泡在了水里头。也许稻草下面藏着几万条蚂蟥呢，哎呀，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一会儿，姑妈也来了。可是她不是来收稻谷的，她是来骂我们的。她撑着伞，站在田陌上，显得又生气又着急，大骂我和老头子是疯子，一个大疯子，一个小疯子，还要瞎折腾她变成疯婆子。起初老头子只是顾着稻谷，后来他突然就冒出了一句，“你要打算帮忙就到田里来，不帮忙就滚回去。”
　　姑妈气得再也说不出话来了——简直气疯了。她说她要是再管我和老头子的死活，雷公就把她劈死好了。
　　一道带着蓝光的闪电划过，一阵痛快的雷声响起。姑妈走了，头也不回，还哭哭啼啼。
　　我想老天爷在天上一定在偷笑着呢——他笑得两眼冒金星，然后打了一大串的大嗝，眼泪哗啦啦地掉下来砸在我们的身上，害得我们都难受得要命。

　　“快卖点儿力气吧，别慢腾腾的。”——老头子耙地的时候，也是这么使唤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