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7-09　07:45:09

　　（11）
　　那一年，我们大学毕业，几乎所有的人都面临着被打回原籍的命运。班主任那个小老头对我的临别赠语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我不知道怎样领会这句话，反正我觉得和老家相比，西安就是高处。何况当时我的初恋女友打算留在西安，所以我毅然决然地留了下来，放弃回到老家成为一名教师。回头遥望来路，夭折的爱情，早已被时间冲得惨淡无痕，而我却一头扎进城市的黑洞，像个义无反顾的傻子，除了在赚钱和攫取的瞬间能感觉到一点快感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存在的价值。
　　三天后，煤黑子用不容置疑的口气，督促高虹在合同书上签了字。我和方向东相视而笑，又一次短暂的快感迎面扑来，让我们的神经末梢都在快乐地舞蹈。
　　“孙猴子筋斗云再厉害，最后还是在如来佛手心撒了泡尿。”签合同的间隙，方向东雄赳赳地在我耳边说了这么一句，我悄悄给他竖了竖拇指。
　　可是签单后的快感，并没有演变成持久的快乐。这让我想起风向策划成立之初，门前冷落车马稀，为了一单不到两千元的业务，我和方向东骑着自行车，迎着刺骨的寒风从西安跑到咸阳，给一个小老板好话说尽仍然遭到了拒绝，我们连午饭也没有吃，勒紧裤带等人家下午上班，继续软泡硬磨。那单业务最终签成后，我们去了渭滨路上的秦风楼，用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泡犒劳了自己，然后在寒风中骑车回西安，两只脚踩得飞快，热血沸腾地一路放声高歌。那种快乐的滋味，很长时间后仍然被我们反复咀嚼。可是现在，几十万的款项进账，也比不过当初的那种快乐。

　　感觉迟钝了？还是欲望增加了？
　　方向东告诉我，其实这和**一样，过程费尽艰辛，就是为了享受最后射丨精丨的快感。可是射丨精丨后的空虚，只有等待下次更强的快感才能填补。为了不断有下一次，我们必须每天满怀激情，哪怕从此有来无回、万劫不复。
　　签完合同，我们邀请煤黑子他们一起吃饭，顺便聊聊下一步工作如何开展。煤黑子难却盛情，笑着应允了。可高虹明显怨气未消，推说身体不舒服想回家休息，起身匆匆离开。
　　“高总好像意见很大啊，不给蒋总面子！”方向东存心挑拨离间。
　　煤黑子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自嘲说：“女人嘛，就爱使些小脾气。”
　　这顿饭大家吃得酣畅淋漓，真正放下了主宾的身份，像认识了多年的朋友一样，高声说笑，包间里的气氛空前活跃。最后酒足饭饱，准备要走的时候，方向东从包里取出一张贵宾卡，塞到煤黑子手里说：“我朋友新开的水晶宫送了一张体验卡，吃喝玩乐一条龙，蒋老板有空去捧捧场。”

　　煤黑子两根指头夹着卡片，装模作样看了半天，说这地方不错，听说是超五星级标准，今晚就去看看到底有什么内容，说完后满含深意地看了何鹏一眼，笑着走了。何鹏自然心领神会，一刻都没耽误，立即拨通了蒙蒙的手机，安排她晚上去水晶宫，而且一定要卖力表现。
　　何鹏劝她说：“别嫌人家模样丑皮肤黑，眼睛一闭，和年轻帅哥没什么两样。”
　　何鹏举例说：“你看高虹那女人，跟你比简直一钱不值，可人家开宝马住别墅，要多风光有多风光，凭你的条件取而代之易如反掌。”
　　何鹏提醒说：“我这个远房叔叔最钟情风*型女人，只要在床上让他销魂蚀骨，后半辈子保准衣食无忧。”

　　给蒙蒙做完了思想教育工作，何鹏收起手机，言简意赅地总结说：“我算看透了，对付煤黑子这种人，就是吃饭喝酒玩女人。一言蔽之，就是吃吃喝喝、日日戳戳。”
　　方向东立即连声附和，说何鹏的八字真言入木三分，精辟犀利。何鹏得意地大笑，说其实这八个字，涵盖了多半男人的人生意义，所以在现实中屡试不爽。
　　何鹏走的时候，我一直把他送到了公司写字楼下。走到没人的地方，他突然转过身，带着了然于胸的笑意看着我说：“有屁就放有话就说，有什么藏在肚子里蹦不出来的呢？”
　　我苦笑着说：“你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什么事也别瞒不住你。还真有件事儿，得让你帮忙。”
　　“看你拉着一张驴脸，就知道没好事，是不是想借钱？”
　　我摇摇头，说不是。

　　“那是搞了别的女人，现在惹火烧身了？”
　　我还是摇摇头，说不是。
　　“那到底怎么回事，你倒是说啊！”何鹏有点不耐烦了。
　　我犹豫了一下说：“我怀疑燕妮背后有人了！”
　　何鹏睁圆眼睛看了我半晌，说：“我靠，不会吧！你不是一直炫耀燕妮对你爱得死去活来吗，这才几天后院就失火了！”

　　我被他挖苦得无地自容，脸红如血。
　　何鹏才不顾及我的感受，幸灾乐祸地说：“这年头男人出轨，女人偷人，你看开点，随她去吧，反正大家都是你玩我我玩你，千万别当回事！”
　　我打断他的话说：“你他妈站着说话不腰疼，专拣我的笑话看，算什么狗屁兄弟！”
　　何鹏见我动了气，知趣地打住，问我想怎么办。
　　我说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感觉被人骑在头上拉了泡屎。
　　何鹏劝我说：“其实犯不着怄气，你和燕妮最多算是性伙伴，事已至此，不如一脚踹开完事。”
　　我咬牙切齿地说不行，我得知道那男的是谁，抓住他给他点颜色看看。何鹏看我态度坚决，于是拍着胸脯说这事包在他身上了，他很严肃地问我：“找到那个男人怎么办？打断一条胳膊还是卸一条腿？”
　　我说：“你看着办，别搞出人命就行。”
　　何鹏嘻嘻一笑，说他有数，然后问我有没有燕妮的照片，得给办事的人。
　　我想了半天，才记起自己钱夹里有一张和燕妮的大头照。这是有一次我们逛街时，她强拉着我照的。照片上，燕妮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夸张地撅着嘴巴，作势要亲我的脸，眼睛里荡漾着甜甜的笑。她当初把这张大头照装进我的钱夹，开玩笑说这样能时刻提醒我，有钱都给她花。
　　何鹏接过照片看了看，把我那一半撕下来揉碎扔掉，建议说为了让狐狸尾巴早点露出来，我这几天不要回家住。我说可以，就给燕妮发了条短信，告诉她我去重庆出趟差，要好几天才能回来。燕妮回复说知道了，除此之外，一个多余的标点符号都没有。我看着手机屏幕上的这三个字，就像三个狞笑的鬼眼，巴不得我赶紧离开，而且滚得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