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能怪他么？这酒店后面，阴沟被堵，工人来疏了几次，不来了，说脏。瞧瞧都是什么玩意儿：卫生巾、避丨孕丨套，一抓一大把；废油、**，恶臭阵阵，他们不愿来了，嫌脏。这还幸好是冬天，要是热天，蚊蝇成群，云蒸霞蔚，机器人也会被感染。当那些饕餮之徒，坐在富丽堂皇的客厅怡然自得地品尝山珍海味，怎么会乐意去想到这些食物从油腻污秽，肮脏不堪的厨房里弄出来，而伤风雅呢？正如那些西装革履的嫖客，搂着如花似玉的小姐，又怎么愿意去想像那些脂粉遮掩背后的龌龊丑恶来扫兴呢？

　　可这些脏水，怎么泼在他肖永裕头上呢？他想不通！他找到了出气的对象，大厨的儿子，这个寒假到这儿来玩耍的小学生。这小东西，跟他爹楞是一个模具里造出来的坏胚子。一点规矩礼貌没有，一会儿叫他小肖，一会儿扯他头发，一一会儿踢他的腿，纵情地把他当成一个活玩具。除了大厨的女人偶尔训斥儿子放肆外，大厨总是哈哈笑：我儿子有一套！不怕生。肖永裕在心底发誓：要治他个狗日的。

　　日期：2012-05-09　12:47:39
　　李牧童他们也没拿到钱。
　　随着另一路河南散工，游荡到铁路上，被另一个包工头收集，金三这一伙杆子人一触即溃。李牧童他们要钱，金三说，要钱就走人，不要钱就留下，这话不是我说的，是大包工头说的。各位兄弟呀，天算不如人算，人整人，整死人哩。刚有点活，又被别人打抢了。都走吧，我们下次见！
　　金大牛说，“还下次呀？叔，你总得给两个钱，顺点意吧！”
　　金三说，“都是口头约定，有活干活，没活混饭。你逼我干啥？你是逼牯牛下儿哩！”

　　金大牛气结了“我——我——我打你个狗日不要脸的。”
　　金三说，“你打，你打，侄娃子你往死里打，老子还不想活哩！”
　　无果而返，金大牛没了飞扬跋扈的领军风范，低声说，“弟兄们，总还找个地方安生，你们是光棍一条，一人吃饱全家都饱！我可还是拖家带口的人！今年，我两口子在北京除了落下两张嘴。娃，来年的学费都还没抓扯呢！”
　　李铜锤说，“妈卖逼，连叔也日弄人！这，什么世道？”
　　周二火苦兮兮一张脸说，“不怕不要命的，就怕不要脸的。看来这个千禧年，我们是没喜可言了！”
　　李铜锤是身上有一文铜板都抖得哗啦响的人，“怕球，一大坨男人，饿不死么！真饿死，人这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就是睁眼闭眼的事么？想那么多干啥？大牛，你下回招子放亮点。”
　　周二火说，“你就是事后诸葛亮好当！”
　　李牧童说，“现在年头年尾，找工作也不好找，要不要再给王天棒去个电话？”

　　金大牛吃了一惊：“莫把他看得那么神乎其神，还不是白夹根棒槌的怂人！你们去呀，到山西去找他呀，我可不去！”
　　王梦姑看了他男人一眼，迟疑地说，“我倒是有个地儿，不晓得你们去不去？”金大牛眸子灼灼发亮，“快说，哪儿啊？你还给老子装大了！”
　　王梦姑从没有被丈夫如此重视过，她的脸竟有点发烫：“这个人是我在给王天棒做饭去菜市场买菜时候认识的，他也是我们一个县的。叫王铁柱，在给一个老板修房子，他离这儿不远！”
　　无路可走，大家都乐意去打一眼。只有金大牛还在耿耿于怀地追问女人，怎么那么巧就碰到家乡人？王梦姑说，那次在菜场，王铁柱买了一大袋白菜，都装好过了秤，兜里掏出一大把零钱，一数，还差两元，老板不干，又不愿打开网袋零卖。当时把个大男人憋得出气不匀的。我听他讲价时，说的家乡话，就替他付了。这么着，认识了！

　　金大牛一语双关地说，“看不出来，你还挺大方。下次，不知老子不在时，你又会大方地认识谁。”
　　周二火却有些惴惴，拖声拉调地说，“莫不会又上当哈！买白菜帮子的钱都凑不齐，还能依靠？”
　　李铜锤瞪了他一眼：“二火，你啥事情都看得那么灰，不如早些翘辫子！”
　　金大牛也揶揄他，“别人穷，也不像有的人，穷得翻垃圾桶呀！”周二火寡不敌众，转问李牧童，“大文人，你的看法呢？”李牧童说，“山穷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李铜锤说，“知识人就是知识人。说话就不同！”

　　周二火说，“你拍马屁，你知道啥意思不？”
　　李铜锤说，“听起来都入耳！哪像你抛洒的那些狗卵话，一文钱不值！”
　　周二火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懂不？”
　　李铜锤说，“走一步瞧一步！”
　　李牧童没理他们斗嘴，却很为自己的镇静吃了一惊，他这是破罐子乱摔，无动于衷呢？还是不惧风吹浪打，临危不乱？还真搞不醒豁。人呀，难就难在永远拧不清自己。

　　日期：2012-05-09　13:08:22
　　王铁柱，五大三粗的一条猛汉，金大牛在他面前都有“泰山仰止”之感。他生得一身好力气。在家乡麦子扬场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请他，他扬场，一整天不歇都不觉累；麦上仓，两肋夹起百十斤的麻袋，行走如飞。大家都说他是铁铸的。于是他有了一个外号，叫铁铸子或者王铁柱，他自己也管自己叫王铁柱，真名王大志，竟至失传。
　　他乡遇故乡人，铁铸子很热情。抱着一伙人擂了又擂，亲热了又亲热，连周二火脸上都有了喜色。当晚，铁铸子割了肥肉，炖了老家拿的腊肉，提了四瓶二锅头来。往桌子上一杵说，兄弟们，喝，给我往死里喝！
　　李牧童们像饿牢出来的，旋风扫落叶，转眼杯盘狼藉了。周二火酒醉心明，问干啥活计？铁铸子胸脯拍得震天响，这个就放心，明天上班就是，我好歹是个头呢。大家一块石头落肚，喝了个人仰马翻，酗酗大醉。
　　翌日，铁铸子把众人领到一个四合院。院子很大，堆着很高很大的石灰垛，好些人正把那些石灰往一个冒着浓烟的窑里填，烟雾腾天；另一些人则在不停地挖地基，尘土飞扬，每个人的呼吸都为之一滞。

　　这可真不像活人干的活，铁铸子却说，“老板要修好大一个房子呢！我在这里干了三年了！”
　　李牧童问，为什么不请机械？
　　王铁铸说，你没看这是胡同么？进不来。
　　“我看是省钱！”周二火是被蛇咬痛了，开门见山地追问，“我们干活给钱么？”
　　王铁铸说，老板说好了房子修好就扎帐，分文不欠。

　　就这一句话，几个人落到肚里的石头又提到嗓子眼了，可是又无路可去，只得有气无力地干将起来。
　　这时，房东老板来了。他腆着怀胎八月似的大肚子，打老远就说，“小王啊，你老乡吧？让他们干吧，我这里有吃有住的呢！”说着话，人就近了。他拍了拍金大牛、李铜锤鼓凸的胸肌，带着相马买牛人的口气说，小伙子，挺壮实嘛。干活肯定不错，不会亏你！接着又觑了觑李牧童和周二火，没说话就走了。王铁铸来了底气，大声大气地说，干吧，哟，我们老板还骗你？我干了三年啦！

　　干了不到一周，李牧童发现金大牛和周二火，两个人身上脚下都焕然一新了。说，这才腊月初八呢，咋这么早就妖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