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07-20　10:24:12

　　（10）
　　下班后，我下楼取车，百无聊赖地从喧嚣的小雁塔十字路口经过。
　　站在拐角的交通协警，举起一根竹棍，潮水一样的车辆和行人开始涌动；几个抱着小孩的中年妇女蓬头垢面，在等待红灯的汽车前伸出枯瘦如柴的手；人行道上一群小学生嬉闹着追逐，他们的笑声幸福地让人嫉妒；一对情侣靠着路边的广告牌，嘴巴啃咬在一起，品尝着恋爱的味道；有个卷发女人牵着金毛巡回犬从一旁经过，本想保持步履的优雅，可是那只半人高的狗劲头不小，拽得她后仰着身子一路小跑，成了狗溜人的场面；不远处的小雁塔在夕阳余晖中孑然耸立，塔顶残缺不全，裂开了一道缝隙，几簇不知名的野草从里面探出头来，翘望着这座古城，然后自生自灭……

　　红灯还有十秒钟的时候，突然有人敲我的车窗。我回过头，看到单琳琳熟悉的脸孔紧贴着玻璃，朝我挤眉弄眼地笑。我打开车门，她拎着大包小包，一屁股就坐了进来，刚坐稳就开始抱怨。
　　“妈的，每天到了这个时候，拦出租车比碰个处男还难！”
　　我调侃说：“这么大的西安，你连一个处男都碰不到，又怎么碰到我的？”
　　单琳琳撇撇嘴：“就你这破车，一眼就能认出来，跟个铁皮玩具一样。”
　　我也笑了笑，没说话，看了一眼她怀里抱着的东西，很明显刚从商场打劫回来。

　　“去哪儿了？”我问。
　　“在美美国际逛了一下午。”单琳琳骄傲地说。
　　“傍上石油王子了？”我揶揄道。
　　我这么说，是因为我知道美美国际的东西贵得吓人，它的会员标准是90天消费3万元，所以一般老百姓，对那种地方都是敬而远之。有次燕妮在里边转了一圈，硬是只咂舌头不敢出手，最后觉得空走一趟实在对不起人家的富丽堂皇，羞答答买了件文胸，就花掉了快两千个铜板。拿回来后戴上给我看，我说也没见得能把32B变成36D，你还不如直接拿两千元糊一个这玩意戴上更有感觉。说得燕妮后悔不已，发誓说一定要早晚都戴着，直到够本的那一天才取下来。现在眼看着单琳琳大袋小包提了一堆，天知道要花掉多少钱。

　　“谁也没傍上，”单琳琳拍了拍那堆纸袋说，“全是自己的血汗钱，一年的积蓄都败光了，这种地方以后再也不去了，大把扔钱，心疼！”
　　我看了看那堆东西，打趣说：“你一年赚不少钱。”
　　“有人愿意一年10万包我你信不信？”单琳琳说着冲我一笑，脱掉高跟皮鞋，夸张地揉着脚，大概是走了太多的路，她的脚型纤细漂亮，趾甲涂着殷红的颜色，发着幽幽的暗光。
　　我说：“我信，你打包价都这么高，零售价肯定不低。”

　　单琳琳笑着拍拍我的肩膀说：“怎么，你想啊？你想的话可以优惠，老熟人了，算你八折。”
　　我哈哈大笑，说：“不要钱行不行？”
　　“嘁！做梦！白日做梦！” 单琳琳扭过头不搭理我了。
　　我没话找话：“卡卡呢，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单琳琳叹口气说：“从良了，彻底把工作辞了，现在每天窝在家里，门都懒得出，哪还有心思陪我逛街！对了，你上次见到她了吗？”
　　我说：“没有，她没让我进屋，就隔着门说了几句话。”
　　单琳琳说：“活该，都是你欠她的！”
　　一句话说得我愧疚了半天，只好闷声开车。
　　不过很快，她又凑到我跟前说：“你有没有觉得，卡卡喜欢你了？”

　　声音不大，却说得郑重其事，让我心里微微一惊，方向盘跟着摆了一下。
　　“开什么玩笑！”我佯装镇定地说。
　　“真的，这种事我不会看走眼。”单琳琳强调说，“其实我开始也不相信，按说像你们这种关系吧，上床办事，下床结账，然后说声再见转身走人，最多做做回头生意。可你们都属闷骚型的，把规矩坏了。”
　　“把什么规矩坏了？”我想问明白。
　　单琳琳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看得出卡卡这次是动心了”
　　我还想问的仔细点，却已经到了幸福小区。单琳琳不再给我说话的机会，自顾自下车指使我帮她把东西送上楼去。
　　进门的时候，卡卡正在收拾房间，她没想到我会跟着单琳琳一起进来，意外地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地别过脸。我发现她瘦了很多，眼窝深陷，额角还留着一道淡淡的伤痕。我轻声给她打了个招呼，卡卡慌乱地把我让到沙发上坐下，心神不定地拿了只杯子去倒水。
　　单琳琳进门后，把脚上的两只鞋子踢飞在门后，分别盯着我们看了一眼，心知肚明地坏笑着说：“你们聊着，我去换件衣服。”
　　说着抱起她的一堆东西，自己蹬蹬地回了房间。我和卡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挤出了一个不自然的笑。
　　“你，好点了吗？”我看着卡卡问。
　　卡卡不吱声，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找不出别的话题，只好翻看茶几上放着的一摞影碟，没话找话地说：“你这儿碟片不少。”
　　“呆家里没事，买了一堆盗版回来看。”
　　“这习惯我也有。”
　　“是吗？你想看哪张，我放给你？”
　　我随手拿起《声梦奇缘》递了过去，卡卡把它放进碟机，然后我们不再说话，很安静地盯着屏幕。这部电影卡卡已经看过了一遍，可她依然看得非常认真。大概过了二十分钟后，我问她，这部电影结尾怎样。
　　卡卡说：“这是一部用听觉来触动人心的童话。”
　　我笑了笑：“童话都是用来骗人的！”
　　卡卡说：“还好，它是能骗得人流着眼泪笑了的童话。”

　　这时候，单琳琳出来了，她换了条短裙子，把自己打扮得让男人看着就能流出鼻血。
　　“你们看上碟片了？”单琳琳盯着我们，仿佛在看外星人一样。
　　“是啊，怎么了？”我被她说得莫名其妙。
　　“我以为你们早都上床办事去了，谁知道竟然在这里看碟片呢！”单琳琳大惊小怪地解释说。
　　我和卡卡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同时红了脸。
　　我说：“你能不能想点床之外的事情？”

　　单琳琳不屑地撇撇嘴：“男女同坐，何恶不做？不就那点破事，用不着遮遮掩掩！”
　　说着，她把一只漂亮的女包塞给卡卡。
　　“呶，这个专门给你买的。”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卡卡想还回去。
　　“叫你拿着你就拿着，算是你这么多天给我洗衣做饭收拾屋子的回报好不好！”
　　单琳琳不由分说又塞了过来，然后穿上鞋子准备出门，看样子要去上班。
　　“用不用我送你？”我问她。
　　“不用，我打车去，”她摆摆手，坏坏地一笑，“时间和空间都留给你们，贴面舞、脱衣舞、鸳鸯戏水……你们随便玩，我通宵不归。”
　　卡卡红着脸推她快走：“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
　　卡卡这么一说，单琳琳反而不着急走了，她冲我嘿嘿一笑，说：“杨风，谢谢你送我回来，又没付你车钱，挺过意不去的。”
　　我说：“不用客气。”

　　她说：“要么我再亲你一口吧，咱们就两不相欠了。”
　　我知道她有意想捉弄我，连忙说：“不用了，你快走吧。”
　　单琳琳说：“那哪儿行，要不你记着账，等攒够了，我陪你上床好不好？”
　　说完，她自己先咯咯地笑了。
　　我不知道她的恶作剧还要搞多久，督促她说：“姑奶奶你快走吧，小心去晚了赚不到钱。”
　　单玲玲恍然顿悟：“没错，今天挥霍了这么多，不知道要多久才赚得回来！”说完立即拉开门，急匆匆走了。
　　她走后，我长嘘一口气，看着卡卡自嘲地笑了笑，说：“她的生活态度倒好，一边疯狂赚钱，一边肆意挥霍。”
　　卡卡笑着说：“她就是这样，赚多少花多少，一点都不亏待自己。”
　　我说：“挺好，这样活着才实在。我们也别亏待自己了，出去吃东西吧。”
　　卡卡说：“还是自己动手做吧，东西都有现成的。”说完起身，挽起头发进了厨房，开始淘米洗菜。
　　我跟在她身后进了厨房，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忙碌的样子，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我怀疑自己在慢摇吧曾经遇见的那个卡卡，只是一个幻觉而已。真实的卡卡，从来就呆在这个房间里，足未出户，一尘不染。

　　我想起了那个清晨，躺在她的床上，手指拂过她光洁的后背，于是心中一阵眩晕。我慢慢走过去，站在她身后，双手环抱住她的腰，慢慢地，把脸贴在她的脖子上，感受着那里的温度。卡卡浑身一震，打了个激灵，手里的碗差点摔在地上，然后所有的动作僵在了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