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大特区的太阳》
第50节

作者: 采菽采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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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还不知道先锋报的事,只是感觉我懒懒散散地溜达到她那里,显得从未有过的悠闲),见见又有什么关系?多认识个朋友也不是坏事,何况人家条件那么好,你又损失不了什么。
  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忽然觉得,身边是多么寂寞啊,既然没有工作在前边等着我去干,那么,就谈场恋爱吧。
  我答应先见见面。
  日期:2011-04-17 15:01:33
  “相亲”那天,我比约定的时间略晚了七八分钟到达学院大门口。这是我们约定的碰头地点。
  不是我故意拿架子,而是我这人骨子里其实是比较懒散的,过去风风火火,完全是因为工作。现在没有工作在前边催促我,我就跟散了架一般,连这个时间我都是努了好大力,才只迟到这么几分钟的。
  “你怎么来晚了?”
  不过她马上安慰我,没关系,看来她也一样闲着也是闲着,“走吧,我带你去他宿舍,他有一套很不错的两室一厅呢,好像是学校分给他的,学校很器重他。”她顿了顿,忽然很神秘地问我,“你知道是谁托我给他找对象吗?”

  “谁?”我不甚感兴趣地问了声。
  “学院的书记!”
  “哦,还挺有来头的。”
  “起码说明人不错,领导才会这么关心他,你说对不对?”
  见面的结果,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是一个十足的“白面书生”,个子不高,但很匀称,五官端正清秀,不过脸上最醒目的,还是那副宽宽的白边眼镜,和镜片后透出的略带忧郁的目光。

  “韦子健,才子;倪虹,我们杂志社的女才子。”柳淑红面带微笑,尽量装出一副轻松有趣的样子。看来,她干这行也并不是老手,能这么热心为两个非亲非故的人撮合,其实我还是比较感动的。
  “别这么说。”我严肃地阻止柳淑红。
  如果说过去她这么把我介绍给别人,我总是欣然接受,还沾沾自喜的话,现在,我不愿意了,真不愿意,这种称呼只会会令我产生羞愧感。
  “哦?是吗?”韦子健的目光在镜片后一闪,似乎突然对我增添了兴趣。
  整个见面也就呆了三十分钟左右,什么也没有说,我整个儿不在状态。于是,在不太放松的气氛中无关痛痒地闲聊了些说过就忘的话题,他既没有显示出“才子”应有的才气,我也没有表现我“女才子”应有的锋芒。总之不咸不淡的,我告辞了。我看出柳淑红很想问问我,但又怕我发脾气,就什么也没问,不过她让我先走一步。虽说答应见面的时候,我是突然动了心要谈场恋爱的,但真正见面的时候,我脑子里仍是一片空白,没有形成任何打算和看法,实际上,我的一切感觉器官都处于一种很麻木很迟钝的状态,内心里也没有任何热情,自然,这位“才子”也没有激起我的热情。当然我猜,我给他留下的印象也好不到哪去。

  可结果是,我和韦子建不但谈起了恋爱,而且,这是一场致命的悲剧性的恋爱。
  后来韦子建告诉我,第一次见面,虽然我什么也没说,可是柳淑红等我一离开,就悄悄告诉他,“有戏。”
  “她凭什么这么肯定?”我很不服气。
  “她说,注意到你一直只坐了半张板凳——”
  我没话可说了。

  难怪,见面后第三天,他就主动打电话给我,说请我喝茶。原来有了这个心理依据啊。
  记得在《红楼梦》中,常常读到这样的情景:地位低的人在主人或尊贵的人面前,总是只坐半张板凳的。我纳闷,柳淑红,她这个“粗人”居然也懂这个?而且还观察得这么仔细?连我自己都不记得当时坐的是不是“半张板凳”?也只好将这桩无头公案姑且存疑了。
  韦子建跟我一样,也是闲得发慌,刚调来不久,对海南还不熟悉,学校里没有什么事可干,他告诉我,他还没打算长期在这座寺庙里做和尚呢。只是权且把工作关系搁这里罢了。
  既然两个人走到了一起,就认真了起来。不论是我还是他,两人最初都想好好发展,直至修成正果结婚成家。因为,我们两人都老大不小了。
  然而,我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说,总是过高地估计自己的建设性的力量,而过低地估计了一颗破碎的心所具有的杀伤力。

  这场恋爱最后弄得我遍体鳞伤,几乎把我彻底地毁掉。
  原来,韦子建那清秀的面容后面,却埋藏着难以言喻几乎令人难以置信的苦难故事。
  我纳闷,仿佛所有的苦难,我们在生活中听说过看到过的苦难,在他年轻生命的每一个阶段,如同发洪水一样,铺天盖地地朝他涌去,从四面八方涌过去,要整个儿淹没他,连头发根儿都不露出来。不是说那些苦难有多么骇人听闻,而是说一个人竟然会在生命的每一个阶段都要经历那些听起来太经典的苦难,这太不可思议了。难怪他即使在笑,也难掩一丝挥之不去的忧郁,那是“永恒的忧郁”。

  他绝对是一个矜持的人。并不是在一开头就给我讲述自己的不幸故事的,没有。随着交往的深入,他才一点点,一点点地讲给我听。他说,其实第一次见面,他就透过我漠然的目光,看到了一颗善感的心。
  “是吗?”
  “是的。”他解释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主动给我打电话的原因,又开玩笑说,“并不完全因为那‘半张板凳’。”他也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
  我想到了也是饱经沧桑的龙英豪,但他的故事也没有韦子建的可怕。韦子健的故事,仿佛只能在小说和电影中看到:
  父亲从北京卫戍部队因为家庭原因被迫回到农村;爷爷因为“四清运动”被活活打死;农村里的骇人听闻的打击报复行为,等等。尤其他讲到小时候的饥饿,对我这样从来不知道挨饿是什么滋味的人来说,简直匪夷所思。他说十五岁以前从来没有吃过一餐饱饭。他说,小时候觉得最美味的莫过于土豆了,蒸土豆,热乎乎的,能吃饱。

  有一个下雪的冬天,他实在饿极了,身为长子的他,自己才八岁,可是下面还有三个弟妹饿得嗷嗷叫,他不顾一切地冲进雪地里去偷地瓜。因为爷爷的关系,村里人一直把他们家当作“黑七类”严加看管。他觉得,就是打死他也要去偷点吃的回来。溜到地里后,他蹲下身子使劲刨啊刨,终于刨出了个大地瓜就是红薯,正要捧着跑回家,抬头看不远处一头大饿狼正瞪着绿莹莹的眼珠子死死盯着他呢,吓得他扔下红薯就往家跑…他说,直到进了高中,住校了,能在学校买到大馒头,他才真正填饱了肚子。当然,每到回家的日子,他总是把大白馒头带回家,让弟弟妹妹也解解馋。

  小时候他一直困惑不解,为什么他们要受这样的苦?后来,他总算明白了,这中间牵涉到农村复杂纠结的私人恩怨和政治运动。那一年,他家三个男孩中两个大的考上了大学,小弟考上了中专,这事在他们那一带十里八村引起了轰动。他们家终于扬眉吐气。大学毕业,他以全校第二名的优异成绩,由他自己选择分配的单位,为了复仇,他去了新华社地方分社。不久,还真让他逮住了机会,——他抓住了他们村里那帮恶霸的错(滥砍滥伐),把那几个曾经的仇人投进了监狱,他终于报仇雪恨了!

  可是他的故事还没有完呢。
  这个看上去几乎还像个在校大学生,顶多像个研究生的人,居然离过婚,并且已经有了个小女儿。
  他的爱情故事也是那么非同寻常。
  日期:2011-04-17 15:03:31
  他跟一个很爱他的大专女生结了婚,婚后他考上了北京某名校的研究生,读书期间女儿出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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