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她的人走到她的身边，正是今天讲座的主角陈康悦，他四十岁上下，漫长脸，面相温和。
　　日期：2011-06-02　09:58:24
　　季纹玉从前并没有和陈康悦打过交道，但彼此都认得对方是谁，因为偶尔他们的名字和照片会见报，会从身边的人那里听到有关对方的传闻，只是相对于其中任何一方而言，即使对方就站在跟前，也就如同普通大众看到公众人物那样，面熟而已。不过，由于刚刚在会议室与之辩论了两句，此时单独遇见，同时又让对方看到了自己的窘态，季纹玉便觉得尴尬起来。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陈康悦，说：“噢……我刚才走了下神。”

　　按说律协请到这样的人物，晚上应该会安排饭局才对，最起码会被人毕恭毕敬地送入电梯，可他……季纹玉有些不解。
　　“遇到什么麻烦了吗？”陈康悦微笑着问。
　　“没有没有。”季纹玉赶紧掩饰，“最近案子太多了……”
　　电梯已经开始上行，看着一下下跳跃的数字，季纹玉在心里叫：“快点快点。”
　　“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陈康悦打破了沉默，正要继续说，电梯门开了。

　　姚枫林神情黯然地出现在电梯里，目光在与季纹玉相触的瞬间燃烧起来。
　　季纹玉愣住了。她没想到姚枫林居然找到这里来，她以为这一次他真的会放弃了，她也作好了这样的准备。
　　“陈主任，您先请。”只片刻，季纹玉就回过神来，她装做不认识姚枫林，招呼陈康悦上电梯——她知道姚枫林一直都很懂得在外人面前维护她的形象，所以抢先制造了一种隔绝冲突的局面。
　　季纹玉在陈康悦之后跨进电梯，背对着姚枫林站好。
　　而姚枫林的确只是站着，只是看着，只是呼吸着。
　　“我想说的是，”陈康悦接着刚才的话题讲，“离婚案的调解，需要律师有强烈的同理心和积极的婚姻观。”

　　日期：2011-06-03　17:59:54
　　“陈主任教育得对。”季纹玉的谦恭其实来自于她无心恋战。
　　直到与陈主任挥手再见，季纹玉始终没有向后看一眼，她知道姚枫林一定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她不用看就知道。果然，陈主任一走，姚枫林就跑过来拉住她的胳膊：“纹玉，我们好好谈一下吧。”
　　季纹玉甩开他：“对不起枫林，姚枫林，我们分手吧。我始终无法过自己这关。我不想结婚。”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我试着不再联系你，是你把我找回来的，你答应我今天去办手续，却避而不见。现在又这样说。你到底要干什么？”姚枫林曾经自嘲他的人生就是为了与季纹玉争吵，而他们争吵的主题永远只有一个，结婚还是不结婚。很多次他都认为自己受够了，可大醉一场醒来后，他仍然想要回到季纹玉身边去。那感觉非常强烈，像受到磁场感应。一个月前他曾试图摆脱这一切，可季纹玉一个电话就毁掉了一切坚持。他的朋友都笑他，说一个天才的软件工程师遇到了这世上最复杂的程序——季律师的大脑。他说她知道她爱他，可他们却说她的脑袋太复杂了，他们看不到。

　　季纹玉早就已经在心里默念了一百遍，我如果无法接受婚姻，就必须与这个男人分手。她只是不爱婚姻不是不爱他，可似乎现在不否定后者就没办法支持前者。于是她说：“我不够爱你。算了，我们到此为止吧。”
　　“不够爱？！不够爱为什么会在一起十几年，这所有的时间只是为了得出一个不够爱的结论吗？”姚枫林愤怒了。
　　日期：2011-06-06　15:41:39
　　周围人的目光开始往他们身上聚焦。
　　季纹玉低下头，然后不言不语地转过身。同样的话她其实已经讲了无数遍了，不想再讲了。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搭了搭围巾后，她开始往前走。

　　姚枫林就那么看着她，看着她一步一步离自己越来越远。
　　一步一步，越来越远，她的眼泪慢慢掉了下来。
　　突然，季纹玉的胳膊被人抓住，她惊慌地转过被泪水糊花了的脸。
　　还是姚枫林。
　　季纹玉下意识用手挡了挡脸，正要开口，却听他急急地说：“快走，你妈妈不行了。你的电话一直转到石稚凡那里，他们联系不上你。快，赵姨已经打了120……”
　　“啊？！……”季纹玉突然感到她跟姚枫林的每一次分手都像是在演戏，无论看起来多么凄惨，总会被隐藏在某个角落的一声“停”送回现实。
　　日期：2011-06-07　11:19:08
　　第六章 大人物要离婚
　　在太原路一幢幽静的法式花园别墅外停好车，季纹玉的高跟鞋踩上三寸路基，缓步走进这座洋房改造的餐厅。里面光线比较暗，充斥着低调而贵气的赭红色。这里的客人一向不多，即使是周末晚餐时间，也只有三四桌的客人零零落落散在一些空位间。绕过摆着一大束粉红色百合的中区台柜，季纹玉径直推开一间包房的门，她看到在鸵鸟皮的衬顶下，两个男人坐在一幅油画前谈论着什么，他们面前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一瓶1964 年的顶级红酒。

　　“季律师，这位是贺老板，贺序。”季纹玉落座后，陈瀑飞彬彬有礼地把身旁那位三十五岁上下的男人介绍给她。
　　听到贺序两个字，季纹玉不禁抿了抿嘴唇，——石稚凡说过，这是她表达惊讶时不可捉摸的面部表情。
　　贺序，上海新道梁地产公司董事长，同时还是一所私立大学和医院的负责人，社会头衔庞杂，是慈善晚会的常客，最新的一项荣誉是——上海市慈善之星。季纹玉前不久还在一本时尚杂志封面上看到过他，不过显然，不仅女人的艺术照会说谎，男人的封面照也不能信，他并没有照片上那么魁梧，眼睛也变得更小，牙齿居然还有点龅。据说他是上海头号钻石王老五，身边美女如云。

　　然而，如果不经陈瀑飞介绍，季纹玉根本无法将眼前这个人与那个被镜头美化为万人仰慕的翩翩公子划等号。她不禁哑笑，或许那些周旋在他身边的美女们都长着过滤眼，可以轻松漏掉视觉上的不适。
　　季纹玉伸出右手，友好地与贺序握手，与时同时犀利地觉察出他的傲慢——他迅速挨了一下她的手就坐回到椅子上去，同时说：“瀑飞，时间紧，我们开始吧。”
　　日期：2011-06-07　23:37:39
　　季纹玉阅人无数，却也没有见过如此傲慢到彻底的人，大多数人的高高在上只是怕被人读出内心的脆弱而故做的高姿态，他们也如他这般无礼，但目光飘忽，语气轻飘。而他，神色笃定，中气铿锵。可惜他的无礼也在这些硬朗的气质类型的带动下跳跃起来，让人无法不反感。
　　陈瀑飞正要说话，季纹玉却叫来服务员点餐——她一向不吃权贵这一套，官司可以不打，但饭不能不吃。
　　“吞拿鱼塔，酥皮洋葱汤，T骨牛排3成熟，巧克力熔岩蛋糕，谢谢！”直到慢悠悠地点完餐，季纹玉这才若无其事地抬起头，也不看贺序，而是问向自己的老板：“什么事？”
　　她其实很抱歉直到今天才有时间接爱陈瀑飞的邀请。去律协听讲座后的第二天，她请了一个星期的假，所有的事情都延后了。大家从石稚凡那里听说季纹玉的母亲去世了，于是纷纷打电话发短信请她节哀。没想到一周后，季纹玉回到律师事务所，手上多了枚婚戒。石稚凡唏嘘不已，季纹玉最难面对的两件事，居然凑到了一起，她很难想像刚刚过去的一周季纹玉是如何度过的，但季纹玉什么也不提，直接展开工作。

　　“离婚官司。”贺序把话截过去，“我的。”
　　日期：2011-06-08　15:37: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