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她觉得“孩子”离她太遥远,她也渴望,也羡慕过同龄人有亲亲腻腻的孩子。可也仅仅是渴望,可现在不一样了,这个孩子居然就在眼前,能够朝夕相处了。她从来不会追着看别人的孩儿,再可爱,也顶多冲人家笑笑,现在却看不够刘远鹤,有事儿没事儿都用眼睛盯着,看他的自来卷儿,看他的大长腿。不仅看,还想搂着、亲着、啃着。边看边想‘真奇怪,自己能生出这么大个儿子’,然后就偷着乐。此时她完全理解了‘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中怕化了’的感受。她收拾房间,闻着味儿把他东一只西一只的臭袜子从沙发底下、被窝里搜出来,毫无怨言地洗洗搓搓。揉成团的线衣、汗津津的馊衬衫,小山似的堆在椅子背上。整理时的皱眉摇头也全是发自心底的母性的爱,看来“臭男孩儿”是治疗她这个洁癖和失眠患者的灵丹妙药,她无怨无悔地为他做这一切。‘原来父与子漫画上的大胡子爸爸给儿子当马还笑容满面是真的。’她一边盛饭一边想,刘远鹤看正在盛饭的鲁敏娜捧着饭锅出神傻笑,他拉拉她的袖口。她回过神儿来,看见刘远鹤笑她,瞪了他一眼,让他洗手吃饭。米饭和炒菜在桌子上飘着热气,刘远鹤坐在桌边发呆。“怎么,不好吃?”鲁敏娜问。刘远鹤摇摇头。他勉强夹了一筷子,艰难地吃了几口。鲁敏娜看见他手在发抖,“你是不是病了,今天脸色不好,吃完饭,吃药。”刘远鹤点点头,几条鲜红的抓痕在他点头时从后脖颈露出来,‘怎么弄得?’鲁敏娜想,这一想不要紧,她开始上上下下检查刘远鹤,胳膊上几块淤青、裤腿上还有血迹,显示是和人撕扯过。“这是怎么了,和谁打架了?”鲁敏娜神色惊慌地问。刘远鹤摇摇头,站起来,他示意自己累了要睡一会儿。“嗯,好吧。” 鲁敏娜知道再问也没问不出结果,她不知道别的母亲对打架回来的儿子该怎么处理,所以只能毫无办法地听之任之了。
刘远鹤睡眼惺忪的时候,辛然打电话来让他们下楼,准备去机场。鲁敏娜刚上车就看见辛然握着方向盘的手也有淤青,她断定一定是他俩昨天打起来了。她说:“你们昨天是不是打架了?”
辛然一愣看了看刘远鹤,刘远鹤给他使了个颜色,他说:“是,我俩昨天因为些琐事。”鲁敏娜看出这俩人在演戏,辛然这么痛快就承认了,这不合乎逻辑。她也看出来了,他俩是不可能让她知道些什么的。车一路狂奔,大有逃离的感觉。辛然有些心不在焉,车速越来越快,刘远鹤敲敲仪表盘提醒他,他这才减速。他俩对视了一下,彼此都略有所思。安检很顺利,在候机厅等待却是漫长的,飞机不可能因为乘客着急就提前起飞。
“你的团队呢?不会就你们俩人走吧?”鲁敏娜觉得他俩不对劲儿。“他们后天走。因为Wxinla.s时装品牌明天下午面试男模,我俩要提前到。Wxinla.s可是难得的机会,今年将首次出现亚洲面孔,所以竞争激烈。”辛然说。‘哦,原来这样。那也用不着从前天晚上就开始紧张吧。’鲁敏娜心想。她问:“远鹤,能行吗?”辛然瞪大眼睛说:“当然,他当然行。”他好像对鲁敏娜的质疑非常不解和愤怒,如同一个古董收藏家对不识货的人的愤怒。“他非常出色,您知道吗,我怎么说呢。知道吗,一个行业需要一百年的时间来成就一个人,这个人就不再是单纯的人,而是一件完美的艺术品,一件稀世珍宝,而远鹤就是这个难得一见的艺术品,一件珍宝。”鲁敏娜都不敢看辛然刚才说话的样子,简直就是走火入魔了。她可看不出刘远鹤是哪件艺术品,不过就是一个邋里邋遢的“臭男孩儿”。如果说他是“稀世珍宝”,她到是同意,他是她的珍宝,而且是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珍宝。
此时,刘远鹤好像完成一项任务后安心地睡熟了,他没有辛然的这份焦躁,他安静的出奇。“法航AF125次航班就要起飞,请旅客抓紧时间登机。”广播里传来柔软的提示声,旅客纷纷起身去登机口排队。鲁敏娜拽了拽熟睡中的刘远鹤,他睡眼惺忪地站起来,踉踉跄跄跟在队尾。魁梧的身材让排队的人们纷纷扭头看他,几个大胆的法国姑娘更是对他指指点点,还时不时爆出一小串压抑的放浪形骸的笑声,借以吸引他的目光。他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似乎心里保存着天大的秘密一样紧绷着嘴唇。鲁敏娜觉得他可真好笑,“二十几岁的孩子假装像个大人。”她低头掩饰自己骄傲的笑。
机舱外云层翻滚,棉花一样铺满天际,太阳在云里若隐若现。金光、蔚蓝、纯白在眼底交替,鲁敏娜第一次感觉她的生活也并不是一塌糊涂了。随着飞机越升越高,天色也越来越澄清,她真切地感到新的一切在向她敞开。她带上耳麦,打开座椅扶手上的开关,舒缓优美的旋律在耳边响起,在乐曲中她睡着了,进入一个阳光灿烂的梦,梦不长但都是金灿灿的暖红色。“请您系好安全带,收起小桌板调直座椅靠背,已经到达本次航程的目的地巴黎……”
日期:2012-05-16 10:24:12
出了机场,倘若身边没有刘远鹤和辛然,鲁敏娜一定以为自己到了外星球,周围都是高鼻深眼的生面孔,擦身而过的人们吐出的语言仿佛陌生的丝线在巴黎上空编制了莫名其妙的网笼罩在她头上。如果没有他俩她一定会在这网中干涸,死去。她怀着一丝恐惧坐上了出租车,刚坐定辛然就迫不及待地说:“现在去酒店,下午我们去Wxinla.s面试。”鲁敏娜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回头看刘远鹤,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两眼望着窗外。他原本有些婴儿肥的两腮,这几天居然痩削下来。突出的腮骨,细长的眼睛更烘托了他的冷峻和孤高。“他一定有心事!发生什么事了?”鲁敏娜想。辛然对她关注刘远鹤很不满意,他总是对她冷嘲热讽。似乎要在谁更能照顾刘远鹤上和她比个高下,大有‘你是妈怎么样,我还是他朋友呢’的挑衅。
如果你没在现场看过T台秀,你是不会被这魔幻般的感受所吸引的。鲁敏娜参加了一场刘远鹤的现场走秀,她不知道Wxinla.s是什么牌子,更不明白这场秀一共几个主题,只知道刘远鹤穿了不同款式的衣服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鲁敏娜看着台上的男孩子们,个个酷酷的样子好像商场里的木头模特活了。突然,灯光熄灭了,刚才激昂的乐曲随着灯光的熄灭戛然而止。台上台下一阵寂静,几秒钟后,一串儿高亢、清脆、圆润的琴键声高山融雪般叮叮咚咚、综综流淌。一道淡绿的光从穹顶倾泻下来,几缕青烟缠绕着这束光,轮廓饱满,身材挺拔的刘远鹤身着白丝绸翩跹在这道光中,柔美的唇部曲线和冰冷的眼神,东方面孔和西方身材。刘远鹤用生命诠释着白丝绸的冷峻和柔美,他不是在演绎这件衣服,而是生命的本真就该当如此,全场爆出雷鸣般的掌声。刘远鹤在退场前做了一个谢幕的动作,辛然一下子站了起来,如果不是鲁敏娜拉住他,他一定会跟着跑进后台,秀场里的人们也纷纷起立再次为他送去热烈的掌声。“你看,他成功了,你看。”辛然激动地满眼含泪,语无伦次地对她说。
她知道他成功了,可是她总觉得他的眼神里包含了什么,以他这个年龄是不可能有这样复杂甚至残酷的眼神的。回去的路上刘远鹤也并未对自己取得的成功表现出应有的兴奋和喜悦,鲁敏娜不由地问自己“是什么让他变了?他怎么了,遇到了什么事?”。这场秀结束后,本来还有几十场,无论辛然怎么劝刘远鹤,甚至以死相逼,他坚决不再参加。辛然让鲁敏娜劝劝他。鲁敏娜说他压根就不知道刘远鹤这是怎么了,她劝过他,也是无济于事。刘远鹤不想说话(不写出来)那可真是无法交流,他整天也不怎么呆在宾馆,谁也不知道他去什么地方,忙乎什么。辛然每天都等在房间,只要刘远鹤一露面他就拽住他吵吵嚷嚷。刘远鹤就是不说话,他烦了就闪个身钻进鲁敏娜房间蒙上被子睡觉。鲁敏娜知道刘远鹤肯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可他不说,她也没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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