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雨拉了一块好大好大的石头游在队伍最前面,这次他十分卖力,也许有着憧憬的人力气会大一些吧。阿雨努力地游啊游,却在微笑着,马上就要到洞口了,这一次出去就能领到薪水了。领了薪水就能吃顿好饭,给我换个盒子,有个新家住,再去上学,娶上媳妇,呵呵……,离洞口越来越近了,甚至都能看到洞口外的矿主在控制一个黑色的盒子,甚至能看到他嘴角边凝固的笑。
日期:2012-04-19 20:03:22
这时甬道里突然一声巨响,开始猛烈地震动起来。我突然想起了不久前的那次事故,心一下子被绷得紧紧的,一种散发着死亡气息的不祥感觉,压得我透不过气来。阿雨那一刻吓得浑身发抖,但片刻之后,他发疯似的向洞口游去,毕竟他离洞口是那样的近,近得就仿佛像与未来憧憬的距离。后面是一片海洋,声音的海洋,惊呼声,惨叫声,呻吟声,咒骂声,哀求声,愤怒声,绝望声?……像是煮沸了的大海,是的,我们要离开,这里简直就是地狱。
阿雨挣脱了绳索,一下子窜到洞口,可是就在这一刹那,洞口的大石头急速砸了下来?……
我的盒子被摔得很远,我在里面被颠簸得七荤八素,可是我们出来了!我不得不庆幸阿雨的命大,两次我们都死里逃生。我定了定神,回头看了看阿雨。
他两边的呼吸器张得大大的,却没有合上,里面正在向外流出暗红的液体,他的眼睛突了出来,直直地盯住我,他的嘴仍在一张一合,仿佛在说:“等领了薪水,就和妈妈吃一顿好饭,要吃饱?……”。
阿雨逃出来了,可惜只逃出来一颗头颅?……
我叫喊着,用法术召唤出各种图案,想让阿雨看到,想让他醒过来?……突然有人扔过来一块大石头,阿雨滚落在地上的头被砸碎了,果冻状的清白粘稠的汁液流得满地,可是他的嘴仍在一张一合?……
“妈的!还以为跑出来一个呢!原来只是个脑袋!看看别的甬道里还有没有活口!”一个沙哑低沉的声音传了过来,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看到阿雨的嘴还在动,我想着他还能醒过来,于是仍在用法术召唤各种图案,我希望他能再看看我。
“天啊!看看这是什么!这帮穷鬼里竟有人能养鱼?真他妈的不可思议啊!天啊!这是一条多么特殊的鱼啊!看啊!这鱼竟能使出这般漂亮的障眼法!这是条绝无仅有的鱼!比那些贵族们收藏的鱼要珍贵的多啊!老天保佑,这鱼没有一起被埋葬!我的运气来了!来了!”沙哑低沉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里面夹杂着魔鬼般的欢乐。
我转过身去,原来是矿主,这是个身形庞大的家伙,浑身布满红色的甲片,头出奇的大,竟占全身长度的三分之一,扁平的口器上长着两条肥肥的触须,他吐着气泡,在人类浑浊腥臭的液体里快活地游着。他们都叫他阿中。
我讨厌他,第一眼见他便觉得恶心,尤其是他那双眼睛,总是射出一种红红的光,就像在那里嵌着两块没有表情的“银石”。我收起魔法,背过身去,望着嘴巴一直在张着的阿雨的头。
我觉得阿雨真应该像我一样是一条鱼,不,应该像我一样是一个神,生活在天堂里面,他是我不讨厌的人,虽然他懦弱,麻木,但是他却有一颗善良的心。在人类浑浊腥臭的液体里,他匆匆过完了自己的一生。人是可悲的,他们没有见过天堂,不知道神的生活,没有机会去看看忘忧树,长恨花,七色雨,五色雪,无心鸟?……他们终其一生泡在这浑浊腥臭的液体里,没有任何风景。阿雨死了,其实我应该恨他的,我离开我深爱的天国便有他的因素在里面,虽然当时是我的选择,虽然那是我的故事应得的结局,可是我一直觉得我该恨他。但现在远远望着他被砸碎的脑袋,我的眼泪慢慢流下来了,这是我第一次为人流泪?……
人可以贫穷,但不能麻木,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懦弱。
“老板,所有甬道都照您的意思炸掉了,没有一个活口,哈哈,这次这么多穷鬼的工资都省下了,咱们能过个好年啦!嘿嘿?……还是老板英明,在事故多发的矿山开矿,出了事也好摆平啊,嘿嘿……”
“呵呵?……你小子把嘴闭紧,不然也把你埋里面去,把这条鱼带回我家里去,我要好好养着他,还有,相关方面都打理好了吧?”
“放心,按您的意思都把东西送到了,没有问题,道上的朋友也打理了,保证这些穷鬼家里不敢闹事!嘿嘿,老板,您刚才那石头扔得真准呐!嘿嘿????……”
“你小子这马屁是越拍越响啦!哈哈、哈哈?……”
…………
“我的王,您在想什么呢?您的胸口流血了啊。”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叫醒了我。原来是和我一起关在那个高桌上的女孩,这个透明盒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是不会给鱼穿衣服的,所以在人的世界这么些年后,我对裸体的男女已经习以为常了。
“你?……你认识我?”我对这个女孩叫我“王”感到很奇怪。那个女孩单腿跪倒,向我行礼道:“我的王,我本是您宫中的一名宫女,还记得那次您的父王大开杀戒么?我?……我……是偷偷逃出王宫的宫女,只有我还活着,其它逃出来的宫女?……全被抱璞大人追杀了?……王,您中的毒竟好了,真?……真是太好了!”说着,两行热泪竟从她仍明亮的眼中流了下来。
我一下子愣住了,这个宫女的话让我错乱的世界和回忆,轰然相撞,我一定是在做梦,可这梦也太慢长了吧,这一刻,我感到自己真的无法呼吸,我要被梦窒息了……
日期:2012-04-20 20:35:34
第十四章钟声
“谢谢你的坚持,我在宫殿侧门的地方全都听到了,没想到您还有这样坚强的一面。要不是你,不知还会有多少宫女和大臣送命呢。嗯?……你不会为以前的事生我的气吧?”柳杨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她真的好久没有和我这样说话了。
我也很想和她说说话,可是不知怎的,我不会表达自己,而且渐渐害怕与旁人接触,我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们,我总是想做得好一些,也许他们就能喜欢我。可是我实在开始害怕起来,我宁愿躲在我的角落里,也不愿再去尝试。我想冲柳杨笑笑,可最后却仓惶地跑开了。我找到凭栏阁那堵厚厚的大墙,然后一个人蹲在墙根里发呆。
天堂的冬天漫长而安静,只剩下灰色的雪在簌簌地下落,一切都静下了。只有无心鸟偶尔会划过银色的天空,留下我无尽的遐想。可是这些日子,皇城却不平静起来,因为我不常出门,所以对这些知之甚少。但我有感觉,从他们的行色匆匆,从他们的双眉紧皱,从晚上仍然灯火通明的议事厅,我感到有事情发生了。
我到现在还没有说过话,我甚至忘了我还会说话,我甚至听宫女们窃窃地传说我自从中毒后变成了哑巴和呆子,这些我都不在乎,我只关注凭栏阁墙根下那株无名的小草,我还想让父王、母后摸摸我的头。
于是,我开始偷偷潜入他们的宫殿,远远地望着他们,听他们说话,然后幻想他们抚摸我。我很想我的爸爸,妈妈。
这个晚上,无尾风夹杂着灰色的冰晶打得我脸好痛。仰止宫灯火通明,父王和母后紧锁双眉,众大臣三三两两,窃窃私语,宫内显得很混乱,这情景让我心里颇有些惴惴不安,我想逃走,我怕有什么事突然又因我而发生。
我又碰到了柳杨,我总是与她不期而遇,这让我很是手足失措。暗淡的星光映着她惨白的脸,她脸上的泪痕折射着银色的光。我又要如往常一般逃掉,却被柳杨紧紧抓住了我的手,她的手凉得就像今晚的冰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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