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鱼》
第23节

作者: 宝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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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山一边哼着曲子,一边撒着盐,然后停在一旁望着那火苗发呆,过了好长时间,中年男子的叫声微弱了下来,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阿山来到工具架前又拿起了那把好钝的小刀,中年男子虽然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但仿佛心电感应一般突然睁大了眼睛,他无力地叫喊着,嘴里只是一阵阵的鸣咽。阿山认真细致地开始一刀接一刀地把中年男子的肉一片片割下,他努力使自己割下的每一片肉都大小一样,都尽量的薄,显然那把钝刀很难胜任这项精益求精的工作,所以每片肉都成了长时间才能完成的艺术品。中年男子实在没有力气挣扎和狂叫了,他只是一味呜呜地发出响声,他的眼睛可怕地突出起来,越突越高,仿佛要挣脱这具痛苦的肉体。

  中年男子的肉纷纷掉入沸腾的锅中,阵阵肉香从锅中狂欢般溢出,中年男子还没有死,这令他痛苦不堪,他的骨头显露了出来,一条长长的脊椎,两排弓形的骨头尽量捧着他可怜的内脏,内脏在外人的注视下羞涩地呼吸着,死有时也许是幸福的吧?!
  阿山轻轻用刀一拨,中年男人的眼珠便顺从地滚落下来,阿山敏捷地用嘴接住,在口中反复咀嚼,仿佛品味一样稀世佳肴,很快另一枚眼珠也到了阿山嘴里,他一边嚼着,一边用一个大勺在锅里小心地搅拌着,不时又向锅中加入各种调料。他做什么事都那样细致认真,好像一个一丝不苟的艺术大师,只是他一直忘记结束那“艺术品”的痛苦,还是他刻意在享受这创作的过程?多年之后,这场景成为我精神上自慰的工具,每当我和云幽看到人在花样翻新地享用我的子民时,我便会下意识地想起阿山如何完成人类终极的食文化的,那时,我便会有一种补偿般的快意。

  终于,那个中年男人身上实在没有什么可割了,他气如游丝地在那里艰难地呼吸,他头两侧的呼吸器每一次张合都显得吃力而痛苦,死亡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选择了以漫步的方式经过。我确定他一定是死了吧,阿山却不再管他,而是专注地守在大锅边熬他自己的汤,汤带着怪异的香味终于可以出锅了,阿山把汤倒入一个容器中游出密室,脸上是心满意足的安详。

  他经过每一个“火柴盒”,把汤倒给里面饥饿得发昏的人们,我听到里面往往是一阵狼吞虎咽,而后便是长时间的呕吐,有的甚至是一边呕吐一边狼吞虎咽,只是没有人发出叫喊,红色的宫殿里没有人叫喊?……
  过一段日子,阿山便会如法炮制一锅怪异的汤,我便有机会看到各式各样的人的各式各样的死状,说实话,这在一开始令我心惊肉跳,甚至呕吐,这红色的宫殿让死神在此驻足,以最慢的速度划过受害者生命的尽头。日子一久我竟变得习以为常,我开始找回神的感觉,我在俯视这些痛苦的生灵,这些与死神共舞直至尽头的受害人,他们都有着堆满“银石”的前世,为了“银石”他们也都像阿山一样疯狂而邪恶,然而当他们来到这红色的祭坛,接受这末世的审判时,却没有一个人为曾经的罪恶由衷地惭悔,没有一个人认为自己应该受审,所有人都在试图用“银石”打动阿山,拯救自己。

  可是,阿山却是不被任何言语和哭诉哀求打动的祭司,他近于虔诚地认真进行着每一个仪式,这红色的宫殿是我见过的最贴合人类内心的精神皈依,阿山成为祭坛上永远不知疲倦的招唤者。
  每隔一段时间,阿山便会外出“打猎”一次,然后便是把所得“祭品”送进火柴盒里,接着便会把一笔数额不小的“银石”偷偷送到孤儿院或养老院。可是这也越来越困难了,因为如今真正给孤儿和老人住的地方越来越少了,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便是阿山成为警方重点抓捕的对象,富豪们人人自畏,阿山成了他们难以抹去的恶梦,所有的权贵阿山都得罪了,他的祭坛上摆满了与这些权贵关系密切的“祭品”,他们联合起来不惜用天价的“银石”招募嗅觉最灵敏的暗探,发誓要将阿山捉住。

  日期:2012-05-01 17:24:59
  阿山在纯白的屋子里望着家人的照片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他经常会画一些很美的画,上面没有他每天必须面对的浑浊腥臭的液体,那里空寂明澈,有直来直去的光线,有自由下落的花草,有风,有尘,有丰富动情的眼神?……
  我打心里佩服阿山,他确实是最接近神的人,没有人来过我曾居住过的天国,甚至没有人相信有天堂存在,他们不信被他们从遥远的深渊钩上来的“鱼”竟来自那个叫天堂的地方,他们虽然有时不满自己居住的环境,却仍旧愚蠢固执地认为他们周围那浑浊腥臭的液体已经是追求的尽头。可是这个被很多人称为“魔鬼”的人,却是他们之中离天堂最近的人!

  阿山不停地画着,不停地望着家人发呆,在纯白与血红之间游走,在静静坚守着他的祭坛,直到有一天晚上,阿山在沉寂很久后又一次外出“打猎”。
  天快亮了,阿山都还没有回来,这是很罕见的,以前他总是能在深夜的幕布中满载而回,每次用时甚至都相差无几,可是这一回?……
  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我竟在为一个卑贱的人类担心,这令我甚至有些感到羞愧,可是阿山确实是个很特别的人,他真的很接近我们神了?……
  “砰”,门被阿山撞开了,这打断了我的思考,阿山迅速把门反锁结实,他的大口袋也没带回来,却带回来一支很长的箭。那支箭结实地钉在他的尾部,从他的扁平的尾部贯穿,远远望去阿山就像是一个十字架,阿山应该很痛吧。可他仍在有条不紊地处理着这支利箭。他试图用剪刀剪掉箭头,带着箭头他是绝拔不出这支箭的,因为那箭头带着特制的倒勾,看上去仿佛一个凝固的微笑,这样看来微笑也许是最难应付的利刃啊。可是这支箭连箭杆都是纯钢制成的,那射箭的人一定很有力气,也确有两下子,不然身手敏捷的阿山是不会被射中的。

  阿山扔掉剪刀,用一把小锯慢慢去锉那箭杆。天大亮了,阿山终于把箭杆锉折,箭头重重地掉在地上,却仍在冲着我们狞笑。阿山将箭尾用工具夹住,然后用力将尾部一抖,便摆脱了利箭的纠缠。阿山浑身发抖了片刻,用药布塞住血流如注的伤口,虚弱地躺在纯白的床上,眼望着床头的照片,声带发出断断续续的类似歌曲的声音,舒缓而安详,可还是没说出一句话?……

  这之后的几天,阿山打破了平日的规律,他每天都要用对待那个中个男人的办法在密室里结束两三个“祭品”的生命。而且,阿山也不再耐心,他有时会直接把架在大锅上的人劈成两半,然后呆呆地看着那人身体的两部分在痉挛、挣扎?……
  阿山一刻也不休息,他把地上纯白的房间一遍一遍地打扫,每样东西都反复地擦来擦去,他把地下血红的宫殿弄得更加血腥。阿山常常把在锅上一刀一刀削下的“肉棍”扔进最饥饿的“囚犯”房内,看着里面的人一边发抖一边闭上眼睛发疯似的吞咽那还在挣扎呼吸的同类。
  阿山没日没夜地把“祭品”架上“祭坛”,终于,轮到这最后一个了,这是个很年轻的贵妇人,她很特别,我能感受得到,作为神,我对这些低下的人的直觉一直很灵敏,很准确。也许阿山也感受到了这一点了吧,所以这个贵妇人才成为最后一个被架上祭坛的人。
  阿山抬起了刀和小钳子,刀仍旧很钝。
  贵妇人仿佛在自言自语:“孩子,妈每晚都陪着你呢,别哭?……”
  阿山竟一下子愣住了,他如石雕般悬在依然浑浊腥臭的液体中,远远望去却像一位代人类受罪的神。
  贵妇人看看了阿山,竟然笑了,自然,亲切,平和,无邪,那是一种母性的笑,让这血红的祭坛涂上了一抹银色的白光。
  正在这时,门被撞开了,毫无征兆地被撞开了,一群红色的人冲了进来,仿佛从外面冲进来的一股洪流。

  “不许动!”
  “你被捕了!”
  “阿山!放下凶器!”
  “你跑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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