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大字不识,即使她收悉我的所有的信件,也不会回信,只能等待父亲回家以后才可给我回信。时间一天天煎熬着度过,不安情绪笼罩在心头。我总是胡思乱想,担心会不会有不测会发生在父亲他们身上。
昏昏欲睡中,我猛觉得心里“咯噔”一下,脑子马上清醒。我翻身下床不厌其烦地跑到劳动委员宋航处询问是否有我的信件。 “宋航,今天你去拿信了没?收到贵州的挂号信记得告诉我一下。”我每次都是怀揣着幻想而来,肩负着失望而归。
宋航总是慢条斯理地笑笑说:“兄弟,我每天都准时去拿的,挂号信的话我会亲自送到你的手里,而且需要你亲自签字呢!别担心。”
我很歉意地道歉,灰溜溜回到宿舍,开始唉声叹气。
瞎子回来了,正躺在床上午休,很不客气地催我:“我操你大爷的,悉悉索索翻什么?还唉声叹气的!下午还上不上课呢!?”
我自知理亏,赶紧畏手畏脚上了床,努力闭上眼睛不去想父亲他们。但各种不测猜疑和未卜前途还是源源不断涌进大脑。
下午是《人生哲理》课,授课教师是个老太太,她和蔼可亲地仔细询问我们的基本情况。我强制自己把所有杂念都驱赶开,将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拉回到课堂。
每个人有三分钟的自我表现的机会,其他同学都争先恐后发言,一个个妙语连珠才华洋溢,充满了对生活和前途的向往和憧憬,也有的女同学说到动情处,泪水涟涟地叙述自己对大学生活的失望。
在众人面前发言对我来说比登天还难,更别说脱稿即兴发挥了。我赶紧在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感言,我木讷地站在原地,干巴巴完全照着刚打的草稿,然后又机械地坐下。
本来大学的课程应当很新鲜,但是因为心里有事,竟感觉味同嚼蜡。看着他们或喜悦或悲观,我都觉得那是一种幸福,是真正拥有后的真实,而我还漂浮在不确定中,像门槛上的鸡蛋,随时可以滚进也随时可以滚出。
这一堂课是如何结束的我都不知道,只记得老太太在喋喋不休,同学们在窃窃私语。鼓掌之后下课,我又机械地跟在同学们后面回宿舍。
食堂旁边的宣传栏里,“招新”海报铺天盖地,各种社团粉墨登场,借此良机接纳新会员,顺便收取入会费。
陈崇停驻在各个社团前蠢蠢欲动,他一直想说服我参加企划部,说这样可以锻炼锻炼口才和能力,但是我很坚决就拒绝,这让他有些失望,一句话也没有说。
(本章完)
日期:2011-08-16 18:34:46
陈崇当然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对于一个未来悬而未决的人来说,理想早就飞到九霄云外。
“高血压”三个字清晰地浮现在眼前,时不时变幻忽远忽近,猛然间就变成一个戳狠狠地盖在我的额头上。
体检表就像终审判决书,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等待公开宣判的滋味很不好受,度日如年也好,生不如死也好,反正看什么都是灰色的。
每当看见江洋一脸严肃地拿着表格之类的东西进来,我就会情不自禁地坐起来,死死盯住他的嘴巴。心脏剧烈跳动,手心出汗,随时都风声鹤唳严阵以待。
倒是晓帅仿佛遇见知己,经常溜达到宿舍来,很谦虚地跟我分享黔人动武的壮观场面,一边啧啧赞叹,一边自愧不如,满脸崇拜。
他先前引以为荣的“阿飞往事”,在我的故事面前像李鬼遇见李逵,没有丝毫挣扎就迅速阳萎下去。
齐荣满头卷发,高耸的颧骨,深陷的眼窝还有厚厚的嘴唇,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很典型的广西人。他个子也不高,不过听到兴奋处,特喜欢手舞足蹈,常常要顺手打破你的一些东西方可罢休。
分享这些故事可以让我从绝望中复活,但短暂的兴奋过后仍然是无尽的恐惧。我像等待押赴刑场的死囚,夜不能寐,茶饭不香,耳朵边像安装了大功率的发动机,一刻不停地嗡嗡作响。
有好几次好不容易入睡,都会在陈崇的呼噜声中惊恐万分地醒过来,全身都湿漉漉,只好靠在床头书架上坐到天亮。
医生的签字可能置我于死地,但是我并不因此而讨厌学校。相反地,医生严格地忠于职守,铁门无私坚守真理,丝毫不留点滴情面的态度,让我对法学最高学府更加充满了崇敬。
如此公正之学校何尝不能培养出坚守正义的学生?政法大学在我心目中再次神圣和深不可测。
体检波折后,我的心态突然间现实起来,绝望之后便是坦然。我很相信命运,如果不是自己的原因导致学业的终止,我也会平静接受。
每当想到任何一次课都可能成为我的谢幕,我上课就特别认真,恨不得把老师的废话都记下,然后整段整段地背诵下来。这样的话,即使日后我离开了昌平,我也可以引以为豪地宣称自己来过。
即使是《人生哲理》这样虚空的课,我也分秒必争,把老太太的自问自答都全部速记下来,下课后工工整整地誊抄一遍。想到随时都可能卷铺盖走人,在政法大学的每一天对我来说就成了施舍。
后来江洋在课堂上打断老太太,站起来拍拍巴掌,把睡觉的同学们都给叫醒,然后说有非常严肃的重要事项要宣布。
日期:2011-08-16 22:09:41
重要事项宣布?因为体检不合格清退?我感觉到世界末日就要来到,右手开始微微颤抖,连钢笔都拿不稳。
想到父母含辛茹苦把我送到这里,却因为血压问题被打回原籍。愧疚委屈无助绝望悲痛全都集中向头部轰炸。
早死早超生!我闭上眼睛,随他去吧!但是江洋似乎并不着急,很是威严地扫视环形的阶梯教室,然后慢条斯理地展开手中的文件:“以上念到名字的同学,明天的课不用上了,直接去医院进行检查!”
终于还是来了!江洋的声音冷冰刺骨。我甚至觉得他和尹维坐在最后一排,就是故意和我拉开距离,他们也害怕我无法承受,想到这些,我的胸膛里像猫抓一样。
点到我名字的时候,我全身抖了一下,虚汗立马就流下来。
“医院说了是什么问题吗?”我没等下课,就迫不及待跑到江洋的桌前,拿起名单仔细辨认,希望从中找到蛛丝马迹。
“注意一下,别闹别闹!我再强调一点,这份名单是刘老师从校医院拿回来的。具体事项我并不知道,不过大家经过高中体检,应该不是很严重的问题,大概是血液方面出现异常,学校在肝炎这方面还是管理非常严格的。”江洋看了看我没直接回答,而是拍着巴掌大声补充了以上内容。
名单上的人员不少,等他刚念完,教室里立即就炸了锅。江洋看见刚才榜上有名的同学蜂拥而至,再次站起来大声解释:“肝炎传染非常严重,现在尚无特效药物,一旦出现传染学校负不起这样的责任,所以希望大家都能够配合!”
传染?肝炎?难道我倒倒霉到家,不仅患上高血压,而且还患有肝炎?这玩意儿连考公务员都被歧视!”我再次掉进冰窟,全身发冷,笔头不由自主地在笔记上重复着“肝炎,死亡,贵州,绝望”这样毫无逻辑的只言片语。
“我操,这小子有肝炎!”瞎子如惊弓之鸟,迅速收拾书本从我后面溜走。
陈崇咳嗽了一下,不动声色地递给我一张纸条,字迹很难看:“只是复查而已!肝炎也不是那么容易患的,别担心,别把自己吓死!”歪歪斜斜的字迹慢慢在眼前变成笑脸。
宿舍其他四人都跟往常一样和我一起吃饭打水,只有瞎子就像遇见瘟神,连楼梯口都谦逊地给我让道,而且动作相当夸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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