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6-17 19:00:37
父王这时缓缓起来,他显然从刚才的感情波动中自拔出来,又恢复了冷静和严厉,他分开我和母后,突然冲我吼道:“不是要你紧紧跟着我们么?你上哪儿去了?你知道有多少将士为了打探你的消息而牺牲了么?说,你从哪儿来?为什么不听我的命令!说!”
我又习惯性地慌了心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头上的汗珠大滴大地向下落,我甚至能听到这些汗珠砸在地上时的碎裂声。
楠佳一下子跪倒,向父王深深一礼,怯怯地说道:“陛下先别怪王子,快去救救那位将军吧,快啊!”
“谁?从你们来时的方向么?”父王有些急了,一把掳住我,恨恨地说道,“是谁?你个孽障!又装什么哑巴?快说啊!”
“是……是?……血刃公爵?……”我几乎要昏过去了,只想找个很小的角落躲在里面。
父亲听倒“血刃公爵”几个字,浑身一震,他一把推倒我,一回身召来最精锐的部队向我指的方向冲去。母后赶紧命令大军随后跟上,怕父王有个什么闪失。
我们渐渐接近当初被围攻的地方了,雪下的更大了,无尾风却累得停了脚步,漫天的雪花显出灰白的颜色,簌簌地垂落,天地间一下子变得朦胧不清,仿佛被一片浓浓的雾气包围着,分不清方向。
这里没有了厮杀,安静得如死亡的喘息,一群禾族战士僵直在四周,保持着生前最后一击姿势。
在中间钉立着一位战神,红色的禾族之血已然凝固成平静的湖,他手中的长刀斜指天空,一大滴血珠凝在刀尖之上,似滴非滴。他的身上布满了创口,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禾族兵刃,而他却仍然死死封住通向东南的路。就是在现在仍能看到他刀上的杀气在身旁缭绕。
这里安静地如死亡的喘息
神以死亡之名
以荣誉之名
以神之名
将自己变为伤月雪中的群雕
……
父王如木雕泥塑般挺立在那里,敌人已经不见了,只剩下阵亡的勇士。雪花在父王的铠甲上落了薄薄的一层,父王的眼中有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周围的将士们纷纷摘下头盔向血刃公爵示哀,表达对一位勇士的敬意。
“上次平乱,我和荼芥被数百叛军精锐围攻,眼看就不行了。血刃和飞将军硬是从外围杀了进来,救了我们两条命。我曾发誓有生之年要保血刃和飞将军一世平安,可……如今?……他们俩个?……”父王低沉的声音像是一曲古老苍凉的歌。
我能感到父王的心痛,我突然觉得父王的朋友,父王过命的兄弟们如今死的死,反的反,这对这样一位众神之王来说确实是一种很痛的伤。
我慢慢走到父王身边,用手轻轻拉了拉父王的衣角,小声说:“父?……父王?……”
父王一下子仿佛被什么东西电击了般,他猛地转过身,用强有力的拳头突然一下子击打到了我的脸上,我断断续续的话哽在半喉。
父王一定很用力,我听到自己的骨头都在挫出清脆的响声,而后整个人就飞了起来,父王在拳上加了杀伤法力!
我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然后就重重摔在了树上,好半天我都看不清前面的雪花,听不清父王的骂声,只觉得很多将士死死围在父王周围。
“放开我!这个灾星!自从有了他,天国便没有宁日。为了他,我失去了那么多更高贵的勇士!可他会什么?就知道和女孩混在一起!他会什么?他是个废物!是个混蛋!不如现在就结果了他!免得再为他做无谓的牺牲!废物!废物!”
日期:2012-06-18 19:10:36
我渐渐能听到父王的话了,也渐渐能看清前面的东西了。
我见着母后在流着泪为我擦着脸,楠佳吓得躲在母后的身旁。
我?……我更看清了无数将士的眼光,他们虽然在劝阻着父王,但他们的眼神中没有什么怜悯,只有一种快意,一种发自内心的快意喧泄。
我听到别人曾议论过。
说我这样一个废物竟然会是王子,未来的王?
说我是天国的灾星
说我的法力是灾害的预兆
连天堂的死亡形式也被我打乱了
说我是个没出息的废物
见到女孩便拔不动腿
说我虽然在所有方面都是废物
但内心却是淫荡而污秽的
说我
?……
我能回想起好多好多传闻,如今父王的一拳有力地印证了传闻,除了母后和楠佳,没有一个将士来扶我。这一刻,我觉得父王的拳把我的心打了出来,将士们冷漠的目光将它切得粉碎。我感觉不到痛,我只是惊慌失措地望着这一切,也许父王是恨我的,我这样一个废物连累了大家,更使一生英雄的父王蒙羞。
我没有恨,如果有,那便是恨老天为何让我来到这天国走一遭,虽然我爱天堂的一草一木,可是我如今真正确认了一点:我也许不配来到这里,不配活这么一回。
我也不想是废物!
我也不想是废物!
……
我看到母后和楠佳在惊呼,是的,不知怎的,我又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了。自从我中了那传说中的毒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大口地吐血了。遇到楠佳后,我甚至忘记了我中毒的事情,觉得一切都被一种炫目的美包围着。
现在我才意识到我其实真的是个内心淫荡污秽的人。明明自己活不了多久,还占有了楠佳高贵的爱,甚至无暇的身体。明明自己活不了多久,还要从王城跑出来,害死那么多可敬的勇士,我感到父王每一字都是对的。
我无地自容……
楠佳默默地握住我的手,我的手比雪还要凉。
父王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慢慢转过头,小心翼翼地拔去血刃公爵身上的兵刃,将勇士埋在他屹立不倒的地方。
将士们默默戴上头盔,单膝跪倒,向英雄做最后的道别。
母后哭着叫来药师,药师仔细地看了看我,一边轻轻摇着头,一边和母后小声说着什么。
雪更大了
风却未起
天地间似乎在不断地落下一种心情
落寞
静寂
……
我们继续艰难的回城之路,不知什么原因,我们一次次地陷入禾族部队的伏击之中,他们总能轻易地越过迷失之海,仿佛对我们下一步的行踪早就了如指掌。
我们来不及去想很多,只能一次又一次地用很大的伤亡去突破敌人的伏击。当我们最后一次突破禾族的伏击圈,确认自己已经进入王城的防御外围时,那支数万人的王族大军只剩下了千余人。
数不清的将士倒在回家的途中,尸体在大雪中渐渐变冷,僵硬?……
望着王都隐约可见的高大建筑,所有的人包括父王在内全都感慨万千,这是史无前例的惨败,更可怕的是我们不知道王者之都能否抵挡住禾族最后的进攻。
也许我们新的归宿便是另一场突围的开始
也许未来的渺茫仍会呈现绝望的底色
王者之都
我们的最后一战
……
那样的大雪令我记忆尤深,之后的许多年都没有再见过。
预言者说那是神话的帷幕,音乐般地进行,戏剧般地结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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