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坐在胖子院子里丝瓜架子底下,四个人一人把着方桌的一个边。小方在上座,是他们硬按上去的。槐花忙着一个一个从厨房里给他们往上端菜。头杯酒喝完,他们三个一人给小方端了一个。端酒是他们敬酒的方式,两只手把酒杯端到对方面前,对方不接,不能放下。他们看着小方把第四个酒喝完。胖子说话了,他说:
“现在咱们说说放羊老汉的事。我觉得这事和咱们都有关系,要是我一个人,我不会去山上,不去山上也就不会掉下来,不掉下来就不会砸死放羊老汉。不把放羊老汉砸死也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我也就不用啰啰嗦嗦跟你们讲这么多。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是这么回事。有道理。”
“有理。”
“好好的我们怎么会去山上,我们脑子又没有病,小蛋、长腿我们脑子有没有病?没有,我们去山上是因为去了我们就能上会计那拿到钱,拿到钱就能酒,有酒了是我一个人喝,还是咱们三个人喝?”
“三个人。”
“当然是三个人喝了!”
“这就对了,有钱有酒是三个人的,出了事了成了我一个人的,你们说公平不公平?”
“不公平。”
“是不公平!”
“既然不公平你们两个该不该承担?”
“该!”
“该!”
“这才是兄弟!喝酒。”胖子举起酒杯,小蛋、长腿也举起酒杯,小方没举,他翻着眼睛,手指着胖子的鼻子说:“胖子你不够意思,我是不是兄弟?是兄弟怎么不说我?你们去山上就能上会计那拿钱,没有我你们拿屁的钱!因为我你们才能拿到钱,因为能拿到钱你们才能去山上,上到山上胖子才掉下去,掉下去才砸死人。是不是这么回事?就是这么回事。要是没有我你们就拿不到钱,拿不到钱你们就不会去山上,不会山上就不会砸死人,不砸死人就不会有今天的事,对不对?是不是这么回事?”
“对!”
“对!”
“是这么回事!”
“既然对,既然是这么回事!这事是不是我的事,是不是该我承担?”
“是,是该你承担!”
“该我承担,你怎么不说我!小蛋、长腿的说一堆,胖子你不够意思。”
“你真愿意承担?”
“是我的事我当然……当然愿意承担!”
“兄弟你喝醉了!”
“我没醉,没醉。怎么没有酒了?杯子里没有酒了,给我倒上,倒上。”
“你没醉,是没醉。没醉,你敢不敢在这上面按个手印?”胖子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伸直腿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盒印泥。
“我看看,看看……”小方把那张纸在面前颠颠倒倒了好几回,在胖子指给他的地方把自己粘满鲜红色印泥的大拇指按了上去。
“你俩快去把村长和生福叫来。”胖子给他们说着,把小方按了手印的纸从面前举向了空中。
日期:2011-06-06 06:38:45
两张纸
黑字红手印,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小方望着摆在面前的两张纸,呆呆的样子不像是在看东西,倒像是东西里伸出两只手把他牢牢地攥在了手心。两张纸上的字迹出于同一人之手,由于过于整齐工整,看上去不像是大人轻松自如的笔迹,倒像是小学生在米字格上抄写生字,老师拿着教鞭站在旁边。和这字迹相比,几个暗红色手印要显得洒脱得多,自己的那枚斜斜地印在纸下方的最边角,差不多留下了整个大拇指,离得近一点的是生福的那枚,清晰的连螺纹断裂处都看的清清楚楚,远一些村长的那枚,要淡得多,只有不甚明显的几条半圆线。从颜色深浅上说,自己仿佛深深地陷在烂泥里,村长则是带挨不挨一跃而过。
这时候小方早已没有了头疼欲裂的感觉,说这感觉在他看清了这纸上要说的意思一下子消失了,倒不如说他给换了个脑袋更为确切。也就是说那头一下子恢复的像是根本就没有疼过,他也根本没有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羊圈里睁开过他的睡眼。
然而事情却不是这样,在他回忆这整个过程到底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唯独这段他记得清清楚楚,其他的则成了一片空白,仿佛根本没有发生过,要不是面前的这两张纸,他会让这些事情像没有记住的梦一样随着梦一起成为没有回忆的过去。可是现在却不能把自己一次醉酒后的言行当做梦来处理,因为那样会因为有人不允许而给自己招来意想不到的麻烦。尽管现在的麻烦已经让他不用再害怕任何麻烦。
……疼痛占据了他的整个头颅,也许还有少许的空余没有被占据,但这没有被占据的地方一点也不容乐观,如果充满鼻息的骚臭还能让他闭着眼睛恢复一下模糊的意识,那么口舌的干渴和干渴传达的死亡信号让他连滚带爬坐了起来。
“啊?!”他睁开眼睛,看见的是一群绵羊,或站或卧在被羊粪蛋和草屑覆盖的地面上,全都冲着他瞪着两只闪闪放光明晃晃的大眼睛。这时候一只叫了一声仿佛口号,紧接着咩咩声此起彼伏像是表达对他的欢迎。
这是一个不深的窑洞,门窗被一排整齐的木栅栏代替。透过栅栏缝隙望出去,他看见一个收拾的异常整洁的院落,北面是五间青砖瓦房,门上挂着门帘,木制的窗框上竖嵌着钢筋,后面是明晃晃的玻璃,里面拉着窗帘。门和窗户间的墙壁上对联红色已经失去鲜艳,斗大的字上墨黑倒还一如既往。房屋对面院落尽头是高高的院墙,同样的一色青砖。西面靠着瓦房的是两间平房,平房另一头该是院落的大门,大门样式和颜色看不见,他的目光被大门对面高大的照壁阻挡。照壁后面是一片泥土地,上面生长着树木和蔬菜,其它的地方被水泥硬化。水管在院子中间泥土地和水泥地交界的地方。他跳下床,踏上鞋推开木栅栏门冲了出去,让狗叫声吓了一跳。是一只大狼狗,拖着脖子上的铁链在照壁和平房间扑叫,通体黑色皮毛,只有眼睛上面有两小块黄色斑点。他喝完水回到羊圈,拉上栅栏门,擦着下巴上的水还在担心它脖子上的铁链。
羊受到惊吓,在他身后一阵骚乱。他站着看了一会,回到他的床上。这是一张单人床,就放在栅栏下,上面的枕巾床单干干净净,他拉起刚才出去时带落的被子一角,拍去上面的尘土。
虽然整个床给他舒适的感觉,但是他没有再躺下去。因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自己怎么会在这里,这让他恼火,还有欲裂的头疼和充满鼻息的骚臭。
他坐在床沿上,看着满屋子羊在脑子里找寻着蛛丝马迹。胖子、小蛋、长腿、喝酒……这不是胖子的家,胖子院落一面是房子,三面是围墙,而这个院子一面是土坡,上面还挖的窑洞,窑洞里圈着羊……羊……放羊老汉……放羊老汉的床,小方跳了起来,仿佛屁股给鬼抓了一爪。
他惊恐的四下张望,总没法放心屁股后面,仿佛那里挂着一颗丨炸丨弹,随时都会爆炸。
就在他要不顾一切逃之夭夭的时候,吱呀一声门响解救了他。鼓起来的门帘落下去后,一个端着尿盆的男人出现在他眼前,响亮的咳嗽着把一口痰射到水泥地外的泥土地里,眼睛往他这望着走向院子东南角的厕所。
“起来了!”他系着裤腰带和小方说话,然后拉开门走进来。
“恩,啊,你是谁?”小方回答着往后退。那样子像第一次遇到嫖客的**。
“生福,不记得了。”生福歪下右边肩膀,左手从披在身上的衣服右口袋里掏出香烟,“坐,坐。”
“我怎么在这里?”小方吐出吸进去的烟雾问。
“你不记得了?你什么都忘了?”生福被吸进去的烟呛着了,咔咔的咳嗽一阵,擦着眼泪问,“是你自己同意了的。”
小方好奇的盯着生福看。
“这个你看。”生福从衬衫口袋里掏出整整齐齐对折成烟盒那么大的一沓纸递给小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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