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拿着铁丝和手钳子走到院子里的梨树下，在石磙上坐下来哼着让人无法听懂的小调干起活来。他先把盘在一起的铁丝理顺分成几等份一把一把剪开，每份有二尺来长，然后把每一根对折成双股，再把一头握回来在铁丝上挽个活环。是的，他做的正是套兔子的套子。每做好一个，小方就把它套在卡在梨树枝杈间的木棍上。等他把准备好的铁丝全做成套子，串满了两木棍，看上去沉甸甸的。他没有去数个数，那样会影响速度。最后他点燃在院长东边地后沿拔来的蒿子，用冒出的黑烟把每一个套子熏成黄黑色。和迷彩色一样，套子烤上这种颜色更不容易被兔子发现。

　　这么多兔子套只是小方计划中的一小部分，他还要做很多，等套下兔子换来钱之后。要把想象里的事情变成现实，得套一大批兔子。到底需要多大的一批，小方也说不好，反正是越多越好。当然，小方套兔子的目的并不是兔子，而是羊。多少只兔子能换来一只羊，小方算了几次没算清楚。因为羊的价钱在变，兔子的也在变。
　　事情是这样的。几个月前小方为找不到工作苦恼不堪。一天一个认识他的人一句话提醒了他。那个人说：“你找什么工作。你给生福家放了那么长时间羊，去给他说说，在他群里弄几只放放多好！”
　　是呀！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听了那个人的话，小方心里一下子亮堂起来了。不过他不想去求生福，让他给自己几只羊或者借给自己几只羊，他要自己买几只羊。买羊需要钱，小方自然想到兔子。
　　冬季是套兔子最好的季节，也就是人们说的旺季。其它的几个季节也不是说不能套，只是成功的几率要小的多。因为山坡上到处都有青草，兔子随便在那个地方都能吃饱肚子，也就没有必要捡着一条道一直跑。但冬天就不一样了，山上青草枯黄后，兔子能吃到绿色食物的地方只有麦田。也就是说整整一个冬季兔子会频频往麦田跑，只要在麦田四周布控，成功的机会会大很多。

　　“一个冬天套几只羊该没有问题吧！”小方满怀信心的想，“套不下几只，套一公一母也行啊！”
　　日期：2011-07-26　22:49:19
　　说干就干，小方一刻也坐不住了，当天下午就去下套。他先从自家院子周围麦田开始，然后往四周扩张。辨别出兔子走过的光溜溜的小路。辨认小路附近的兔子屎判断出兔子多久之前打这里走过。在麦田往外延伸的最窄处下套，最好跟前就是一株主杆粗壮的荆条，如果没有便要造出一处栓套子的地方，一般的方法是把一截树枝牢牢嵌入泥土。竖起来支在那里的套子下围要紧靠地面，两边要斜插两枝蒿子做好伪装。这些，所有的这些，对小方来说可谓轻车熟路，他做起来自然得心应手。

　　如我们看到的，像往自家嘴里刨饭一样，小方确定下套的地方以及下套的技术不能说是一流，但也不会让人担心有兔子打那里经过而套不住。对这一点小方也是没有什么担心的，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倒是有一点令小方忧心忡忡，这次不同于上一次，上次小方是为走关系弄两个小钱，在下套的数量上要少的多得多，而这一次则完全不同，他是要用套子达到网的效果的。也就是说小方心里是要把眼前这片脚能走到的地方的兔子一网打尽。在生意场上这叫霸市，叫垄断。当然小方并不是考虑到法律，他是害怕引起同行的不满和憎恨。

　　山上有几个人套兔子，小方是知道的，他的这个手艺还是跟着其中一位学的呢。如果人家也像他这样，肯定是不会教给他了。
　　在这个事情上小方琢磨了半天，最后他还是决定按着原来的计划走，不过他给自己定下了几条规矩。第一是不能拿别人下的套子上的兔子；第二每天早晨一定要早起，在别人没有上山之前把自己的套子巡视一遍；第三卖兔子的时候要低调。
　　这三点中最难做到的是第二点，因为套兔子的人都是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上山检查前一天布下的套子上是否有猎物的，要想比别人早，自己又不能天还不亮就动身。踌躇再三，小方想出另一个方法避免第二点的不足之处，那就是尽量操心，躲着其他人走。不打照面，不能肯定别人不从其它途径知道是自己在山上疯狂的下套，至少不会难为情。

　　“对不起啦！”小方想，“谁让我需要几只羊呢。等到我有了羊，保证以后不这样抢你们生意了。”
　　准备好一切，小方起早贪黑的干起来。令他意想不到的是事情出奇的顺利，不但每天套到的兔子多，销路好，就连之前的种种考虑也是多余。像是有神仙保佑他似的，整整一个冬天在山上套兔子的只有他自己，在一次送兔子时和饭店老板闲聊中得知，往年几个老干家今年都出去打工了。
　　就这么简单，从去年入冬到今年春暖花开的时候，小方用套兔子换来的钱买了整整十只羊。
　　买回羊的这一天晚上，小方把羊赶进他住的窑洞里，然后坐在它们中间，一会去摸那唯一的大公羊，一会去摸其它的九只母羊，一会又去摸大公羊……
　　整个晚上小方就这么摸来摸去，他自己没有睡觉，羊也没有睡觉。

　　日期：2011-07-27　22:27:02
　　告示
　　“这也太离谱了！”小方仰着脸，久久没法把目光从贴在小广场对面房子后墙上的告示上拔出来。他的周围站着一群和他一样仰着脸的人，嘴里同样说着些愤愤不平的话。
　　这是小方买下羊一个月后的一天上午。这天上午小方把羊赶进羊圈之后没有像平常那样吃饭睡觉。他坐在几摞砖头支起的饭桌前连着抽了三支香烟才站起来。
　　“去看看谁还能把你吃了！”小方对自己说。他是在给自己打气。
　　今天早晨起来小方去放羊的时候，鬼使神差地把羊赶到墓地去了。几个月来，为了避免看到这个地方会想她想得难受，他刻意不往这里走，连附近的几个能套住兔子的地方他也忍着绕过去。可这个早晨不知怎么了，肯定是晕了头了！要不是怎么会脚不听使唤地走来呢？

　　墓地还是原来的样子，一点没变，只是泥土表面没有了之前的光滑和光泽。这是去年冬天的雪冻雪消造成的。小方站到跟前凝视着凝视着……直到她的音容笑貌模糊在自己的泪水中。他抹去眼泪，擤了一把鼻涕，撅着屁股爬下身子捡出飘落在坟坑内的残叶，拔出在里面安家的稀稀拉拉的野草。
　　抚摸着他和她曾经躺过的地方，小方心里乱了，想去看看她的想法蜘蛛屁股上的丝一样一圈一圈把他包裹了起来。
　　“不能邋里邋遢的去见她。”小方擦干身上水珠，拉出床下代替衣柜的纸箱，在里面翻捡着找出一身比较新一些的衣服，穿到身上后两只手这里那里拉平上面的皱褶。临出门还特意把两手蘸湿去头上定了定发型。
　　院门敞开着，小方直直走进院子。狗汪汪叫了两声，冲着他摇起尾巴。
　　“谁呀？”她从厨房门帘边探出脑袋，见是他，脸上的表情冰镇了一样严肃起来，“你来干什么？”

　　“没事。”
　　“没事来干什么？”
　　“想你了，想和你说句话。”
　　“我没什么和你说的了。”
　　小方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她，几个月不见，她消瘦了，两只陷入眼眶的眼睛里透出一股幽深的哀伤。

　　“姐。”小方轻轻地叫了一声，鼻子一酸，眼泪下来了。
　　“你怎么没走？”
　　“没走。我说过，我要一辈子能看见你。”
　　“……”
　　她看了他一会，脸上又恢复了严肃的表情。

　　“你走吧！一会他回来看见了不好。”
　　“他这会回不来，下来的时候我看见他还在山上。现在我也放……”
　　她不等他说完：“你走……走……以后不要来了，我不想看见你，也没什么和你说的了。”
　　“真的吗？”
　　她不说话。
　　“是真的吗？”

　　“我想好好过日子，好好过日子……”她哭了。
　　日期：2011-07-28　21:39:20
　　小方仰起脸对着天空，像是要把在脸上流着的泪水重新灌回眼睛里一样。“我不会走的、不会走的……”他在心里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