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娘事》
第20节

作者: 丁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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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喝酒是其次的,也不是什么富翁,买不起什么高级酒,但主要是那种享受,那种喝着便宜货却从头顶心叫脚趾头的舒心,如今,是再也没有了的。
  最后一次看到活的小白脸,是他去苏州前,还像个小孩子,几件衣裳一裹就算打好行李了:“反正过两天就回来了。”只老酒是不忘带的,裹好摆在行李的正当中。
  “我不在,帮我看好阿弟啊!”
  这一看,多少年了。小阿弟也成了小头头,他只能叫长官,不好再叫假正经了。
  云朵乌压压的,像要变天了,家子婆又在里面叫:“快回来了!”
  端了小阿凳回家,肖老根闷闷的看天,肖毛毛讲假正经仍旧偷偷在查案子,查的什么,为什么查,全不知道。

  不是死了一个阿姐了吗?按道理,贾正清已经可以结案,上下都可以交代了,肖老根想不出,这个小阿弟,还在孜孜不倦的寻找什么?
  和小白脸又有什么关系?成年往事了,八杆子打不到一起,但这个案子里牵扯的洪帮,却是万万得罪不起的。
  下雷暴雨了,窗户外头一划而过明亮的狰狞,打闪在墙壁上明晃晃的玻璃框上,遗像里的人脸,惨白的闪现,然后,是轰然大怒吼叫一般的雷。
  贾正清靠在窗头,眼睛不眨的看着手里的照片,明了,再暗了,照片是早已经发黄的,只有里面的女人,还是巧笑嫣然的。
  外头大雨磅礴,天风凉了,心也想乘机静一静。

  贾正清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把照片上的女人往十三玲珑身上靠,只是因为,她们有着那么几分模糊的相像吗?
  白天去处理那个阿姐跳楼的事,也正好借了这个幌子结案。
  再去看温琦,她还是把头蒙在被子里。其实眼睛已经瞎了,蒙与不蒙,还不都是看不见?
  然后去小讨人那,一眼就看到肖毛毛瞌睡打的头都要掉到地上,地上全是香烟pi 股。
  “好的不学!”
  小孩子好了许多,油肥的一只大鸡腿,片刻就啃的干净。他盯了她看,却越加的疑惑。

  不是因为她,只是因为她也硕大的眼睛。
  这样大眼睛的女人,实在少见,十三玲珑就是一个。
  问不出什么,问到的,也是他知道的。似乎谁都不晓得,十三玲珑在出道以前,是干什么的,从哪里来。
  “你怎么不去问安娘姨?”小姑娘扇子摇的摇头晃脑,“她和姆妈,一直在一起,像姆妈的影子。”
  这句话令贾正清更疑惑,风闻里聚春院的后台乔善,虽不是大场面上的,在妓寮赌场地界上却也是说的上话的,各门各路,也都卖他几分薄面,前日花了大价钱进来单个探监,不探当家老鸨,却只和这个像影子一般的娘姨聊,实在让人有点摸不着头脑。

  多数人,还是往了情事上引。贾正清却不这么想,他先是想到洪少鲲的死,又觉得乔善再大胆,也不会明目张胆到这个地步。十三玲珑那里,他又无法启齿问,因为如果真是什么,想必她也是不会如实相告的。
  “或者,小先生也可以啊,她从小就跟了姆妈的,哦,不过,不是客人的话,小先生不喜欢多讲话的,我看,你还是要先付钱的。”眼睛有些若有所思,忽然盯了贾长官,先是抿抿嘴唇,然后裂开嘴的笑,露出参差的泛黄的牙。
  贾正清被笑的脸红红白白:“笑啥?”
  或者声音大了点,眼睛被摄了摄,晓得自己过了,小心翼翼的看一眼,揪了衣裳角,声音低低的:“长官问了那么多,不是喜欢姆妈吗?以前客人喜欢哪个先生,都这样来打听,还会给小费的呢。”
  眼睛这两天有力气多了。盐水掉到一半,就自己偷偷拔掉管子,把剩下的灌到喉咙里喝掉,赤了脚四处溜达。
  要结案了,消息已经传出去,值班的丨警丨察们也开始睁眼闭眼的不去管她,晓得她是跑不远的。
  晚上走廊比病房风凉许多,眼睛静悄悄的走,一排窗户外头的月牙也跟了她走,眼睛再走,月牙也走,眼睛干脆撒腿跑起来,月牙也疯了似的跟,扑通,眼睛跌了一跤。
  深更半夜里,产房里女人叫的像只凄惨的鸡,外头的男人不安的搓手,看了眼趴在地上好奇瞪了大眼珠子的女孩子,继续搓。

  眼睛盯了产房门口,像看一场竞赛,灰黄黄的一堆模糊影子,都挤破了脑袋想往门口钻,谁都不让谁。其中的一双脚眼睛晓得是谁,穿的是自己的鞋子。
  终于,熟悉的鞋子披荆斩棘闯进去了,眼睛趴在地上高兴的拍了手,毕竟是熟人嘛。
  但不一会她就又看见了这双鞋子,翠花得意洋洋的出来,怀里搂着白灿灿的一团,周遭的影子都激动的呼呼作响,你争我夺的挤上前,带出冰冷的气,还有几个被撞倒,流着口水,嗷嗷叫着找着滚落飘散的头,翠花把怀中的更紧的抱了,笑的却更放肆。
  产房门乒的来了,一个护士叉了口袋晃出来,撞散了一票黄影子,面无表情的跟了男人讲:“倒胎,难产,保大还是保小?”
  男人愣了下,手搓的更快了:“这这这。。。”

  “你快讲呀,等了呢。”
  在眼睛怀疑男人的手皮会不会被搓掉前,他昏过去了。
  护士喊人去了,一票散了的黄影子又聚过来,幸灾乐祸的看。
  眼睛的眼眶湿湿的。
  “凯丽,你不好。”她忿忿的叫,“我都把鞋子给你了,你干吗还拿人家的?”踢踢自己的光脚板,她有点负气,“这么会拿,把我的鞋子还我,我就一双。”

  影子顿了顿,缓缓 you 走 到眼睛眼前,眼睛用手戳戳,透过去,有些光点弥散,盘旋着,又拢在一起。
  叹口气,翠花搂搂怀里的光芒,依依不舍。
  “这不是你的。”眼睛还在不死心的戳她,直到翠花不情不愿的挪进产房,别的黄影子一阵唏嘘,全看好了自己的鞋子。
  产房里哇的一声啼哭。
  “你怎么不去睡觉?”一道光扫过来,是巡房的医生谭胖。
  手电筒的光照的眼睛眯起了眼睛,再看那些黄影子,全


日期:2009-7-24 12:12:00

  24,白骨
  红十字里面,大概谭医生是最胖的了,脾气也好,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开口叫了他谭胖,他就点着肥硕的头,乐呵呵的欣然接受了。
  儿科病房里,谭胖一来,准是小孩子们的一堆尖叫:“谭胖子又来发糖啦!”
  眼睛咬着嘴唇,看着一帮小孩子屁颠颠的从谭胖手里接过有着漂亮包装纸的糖,只不声不响立在一边。
  “来拿,今朝是花生糖!”谭胖温和的朝了她招手。

  眼睛还是咬着嘴唇,摇了摇头。
  “怎么?不喜欢吃糖?”
  “我牙齿痛。”眼睛白了谭胖一眼,跑进了病房。
  “笨蛋才吃你的糖。”眼睛在病房里,摇着贾正清送她的蒲扇,反反复复的嘀咕。
  晚间很安静,平时吵闹不休的小孩子们难得早早安静的睡,走廊上的黄影子也零星都看不见。眼睛晓得,肯定又是谭胖值夜班。

  护士台的护士睡的死死的,只有外头树上的知了“死了死了”一刻不停的唱。
  晚间看眼睛的丨警丨察溜出去了,躺在床上,小姑娘翻来覆去睡不着。
  钥匙串的声音叮叮当当的回荡在走廊里,门外边一闪而过的手电筒光,让眼睛蹭的坐了起来。
  蹑手蹑脚的下床,眼睛扒着门缝看,谭胖兜了一圈,却已经转回来了,同手同脚的走,后边跟着一连串的,浅白色的小影子,雾一般的飘浮,像带了镣铐,垂头丧气着走。
  眼睛的眼睛瞪的更大,屏着呼吸不做声,只觉得时间像忘记上发条的钟,慢的快停了。直到,一抹白大褂,搪住了那条小小的门缝。
  “你看到我了?我也看到你了。”谭胖的声音竟是带着丝哀凉的,那么轻,却字字像锤子,砸进了眼睛心口里,闷的透不过气。
  “你偷东西。”眼睛声音更低微,似乎只有她自己听的见,门外的白大褂却剧烈的颤了下,眼睛一字一顿,“自己没有,就去偷人家的。”

  门外的谭胖此时却轻轻笑了:“你讲的可不算数。好了,你乖乖的,我也不会管你,那个夹竹桃,我可没讲给丨警丨察听。”
  眼睛惊讶的后退了,抿了嘴唇,一言不发的躺回床上生闷气,听着门外的丁零当啷,逐渐远去。
  贾正清一早急冲冲来带眼睛,看见谭医生,点头笑笑,几天不见,他越加白胖了,肥腻的肉颤动着,也对着自己笑。
  肖毛毛正啃着肉包子,仓促间看见长官,漏了一嘴的肉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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