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怀胎,谭氏终于要生了,几个时辰的折腾,终于听到一声婴儿的啼哭,接生婆抱着孩子,说:“恭喜,生了个小子!”林国忠雀跃的在门口放了一挂炮竹。王氏高兴的抱着孙子,从此就不撒手,把孩子抢走了一样,谭氏只有喂奶时能看到孩子。谭氏生完孩子也不能休息,婆婆要她到河里洗尿布,还差遣她日夜不停的做家务。这天谭氏脚踩着冰冷的河水,泪就涌上心头,觉得自己的命太贱,活着一点意思都没有,生了孩子都不让自己抱,还不如河里的枯叶,不如自己跳进河水飘走吧。这时耳边响起微弱的婴儿啼哭声,才让她从失神中走出来,她提着一筐尿布回到了家。
王氏有了孙子,心里没有牵挂的离开了人世。谭氏对于婆婆的死,心里松了一口气,心想以后只要伺候林德忠一个活阎王了。
林国庆性格迟钝,6岁才会说话,说话有点结巴,林德忠是个没有耐心的人,看到结巴的儿子心里起了厌嫌,林德忠觉得棍棒之下出孝子,棍棒也能治好儿子的结巴,于是儿子一结巴,就要挨打。一次林国忠带儿子去吃喜酒,要儿子说点喜庆的话,林国庆说:“祝……祝……”林德忠眼睛一瞪,林国庆舌头更加打了结,一个音都发不出来了,林德忠一个大嘴巴挥上去,骂:“没用的东西,给我滚回去。”大家埋怨林德忠的脾气太暴躁,林国庆哭着跑回家,从此结巴更加严重了。
林国庆哭着跑回家,往谭氏怀里钻,谭氏知道儿子又挨打了,抱着儿子哭。林德忠回来就骂:“没用的东西,出去就给我丢人!”谭氏说:“今天去吃喜酒,你不该打伢子啊。”林德忠说:“都怪你没用,给我生个三脚踹不出个响屁的,像我的崽吗?别人家的堂客生了一个又生一个,你肚子怎么这么不争气。”谭氏顿时哑了口,她坐月子没有休养,落了一身病,怎么都怀不上。林国庆想:我完了,爹爹不要我了。我太没用了,还要害姆妈挨骂。林国庆性情越发懦弱,见人就躲,一副不成气候的样子,招致的打骂更多了。
林国庆12岁时,谭氏终于又怀上了,这次生了个妹子,长得生龙活虎,声音嘹亮,林德忠比较喜欢。这个地方把“小”称作 “满”,于是家里人昵称她“满妹子”。林德忠把满妹子打扮成男伢子,满妹子满屋打滚、调皮捣蛋,得到一家人的宠爱。林国庆也很疼爱这个妹妹,觉得有了妹妹,姆妈和爹爹就开心了。林国庆上学了,读书不能专心,也不和同学玩耍,老师也不喜欢他,他总觉得自己是个没用的人,他喜欢回家躲着看姆妈的经书,他心烦的时候就念经,就觉得自己心里平和了。姆妈经常去庙里拜佛,林国庆也跟着去,他喜欢听姆妈和尼姑聊天,觉得尼姑说的话都神乎乎,特别是尼姑说世界上有西方极乐世界,那个是没有烦恼,众生平等的地方,他就心生向往。
林家有个大水缸,每天林德忠要去山上打泉水,倒进水缸供一天用水。一天,林德忠去打泉水,满春扯着爹爹的衣角,要跟着去,满春骑在爹爹脖子上,去打了泉水,看到爹爹把水倒进水缸,满春用木勺舀了水喝,又想往水缸爬。林德忠呵斥道:“满妹子,你又要搞什么鬼?”满春说:“我要进去洗个澡。”林德忠说:“这水是用来喝的。”林德忠嘱咐谭氏一定要小心满春掉进水缸,谭氏点头答应,林德忠去农田干活了。谭氏收拾完房间,去灶台煮猪食,听到闷声水响,连忙跑出屋,看到满春一头栽进了水缸,两只脚在外面踹,谭氏把满春抱出来,吓出一身冷汗。满春吐了几口水,说:“姆妈,你救了我一条命。”谭氏吓得惊魂未定,说:“哪是我救你一命,你是救我一命啊,你爹爹嘱咐我小心你爬水缸,要是你有个好歹,我的命也不保了。”谭氏说着想到满春淹死,自己被林德忠打死,就哭起来,满春抹干姆妈的眼泪说:“姆妈不哭,我再也不爬水缸了。”
林德忠虽然疼爱满春,偶尔也打骂满春,但是有件事满春永远记恨。一次满春在树丛里和小伙伴们玩耍,爹爹拿着藤条过来,当着小伙伴的面抽打了她一顿,满春被打得一身青红紫绿,哭喊着边跑边说:“爹爹为何打我,我没做错事。”爹爹说:“我在家里叫你吃饭,叫了很多声,你不搭腔。”满春说:“我根本没听见,你冤枉好人。”满春恨爹爹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人,还当着小伙伴的面打她,让她抬不起头。于是长大了,她老是说这件事给别人听,似乎要别人评评理,知道自己的父亲多么蛮横。
这年到了困难时期,全国闹饥荒,大家都到生产队吃饭,每人每顿分一小钵子米饭,满春当了长身体的时期,每天喊饿,姆妈就拨半碗饭给满春吃。这时家家户户都有贼,大家都去田间偷红薯、偷玉米。林德忠年近中年,身体经常不爽快,最近经常口干舌燥,又老是要上厕所小解,身体没有力气,以前生龙活虎的,现在路几步路就叫苦不迭,还老是饿。一次林德忠在田间干活,又感觉一阵饿,饿得浑身发抖,冒虚汗,一下眼前一黑,就晕倒了。林德忠被送到了医院,医生说他得了糖尿病,这个病没得治啊。
林国庆胆子小,从来不敢出去偷吃的,宁愿被爹爹打都不去。林国庆一天半夜溜出去,到了红薯地了,在土里刨了几个红薯,这时一只恶狗冲上来,边吠边咬林国庆,林国庆忍痛踹开了恶犬,就翻围栏跑了,后面传来农民的叫骂声。
第二天早上林德忠看到床头的几个红薯,就满眼放光,口水直流,把谭氏推醒说;“快!煮红薯!”满春被红薯的香逗醒,围着姆妈要吃红薯,红灿灿的红薯摆上桌,真是满屋飘香啊,林德忠对谭氏说:“快!去叫伢子吃!”林国庆腼腆的走过来,说:“我不去,多留点给爹爹吃。”林德忠看到林国庆手上触目惊心的伤痕,哽咽了,说:“来,一家人吃才有味。”林国庆坐下,林德忠第一次抚摩着儿子的肩头,说:“这才是我的崽。”
林德忠病了没药吃,越病越重,变成打蔫了的茄子一样,脾气也小了,对家人开始和软了。谭氏尽心的伺候着丈夫,没几年,林德忠就一命呜呼了。临死前,林德忠抓着谭氏和林国庆的手说:“我对不住你们啊!”谭氏一辈子对她男人又恨又怕,没想男人死了,她却像割了心头肉一样痛,她丧夫后,经常躲在被子里哭,一宿一宿的哭。
谭氏带着两个孩子过活,每天去农田耕种,累得更瘦了。街坊邻居看到谭氏都心疼的抹眼泪,谭氏就说:“没办法啊,我谁叫我命苦呢。”林国庆自爹爹死后,却渐渐的有了生气,经常帮姆妈干农活。
满春终日懵懂,她上学的时候是文丨革丨晚期,那时村里有搞运动,运动时就去地主家,把地主拖出来,指着吼几嗓子:“我们要对封建残余势力踩上千万脚,让你永远不能翻身。”然后就把地主的外衣扔到地上,大家踩几脚,满春也会踩几脚,然后各自回去继续干农活。
过了几年,上山下乡的浪潮席卷全国,林国庆要去一个很偏远的小乡村,谭氏给林国庆打理了行囊,诸如被子、水壶、衣服之类的东西,林国庆却说只要带一本经书就行了。谭氏一边抹眼泪一边叮嘱国庆要好好照顾子。满春舍不得的抱着哥哥说:“哥哥,你要去哪里,还回来吗?”林国庆就把她抱在怀里说:“满妹子啊,你还小,不能出去,你在家要好好照顾姆妈。”林国庆孤零零地走了。谭氏看到他落寞的背影,觉得他好可怜,就嚎啕大哭起来,满春抱着姆妈,给姆妈擦眼泪,说:“姆妈不哭,我会照顾你的。”
满春上小学了,每天打着赤膊到处跑,像个野小子。谭氏说:“满妹子,你穿着衣服啊,女孩子家家的不嫌丢人。”满春起床就赖在床上叫:“姆妈,姆妈,给我拿衣服来穿。”谭氏就给她拿着衣服,满春穿上衣服就背着书包冲出门。满春从不刷牙,一口大黄牙,谭氏说:“满妹子啊,刷刷牙吧,看一口大黄牙,小心嫁不出。”这时满春已不见踪影了。
满春去学校的路上要经过农田,农田边有有小溪,小溪哗啦啦的水声很好听。满春一路采着野菊花,她看到小溪里好多鱼苗呢。她跑回家拿了簸箕,踩在溪水里用簸箕拦住鱼苗,提起簸箕,一簸箕的鱼苗活蹦乱跳的。满春回家把鱼苗交给母亲说:“姆妈,我们今天吃鱼。”谭氏说:“小鱼苗要长大了再吃。”满春在谭氏怀里一滚,说:“姆妈,你太瘦了,吃鱼补补身子。”谭氏就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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