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百姓眼中的明末乱世吧,读『明季北略』随感》
第16节作者:
秋驰 小秋说:和议本身对错这里姑且不论,单就时机而言,无论如何当时那个时间都不是谈和议的时候!敌人兵临城下明廷首倡和议的话,先就会因自己的示弱而失去一切谈判的筹码,即便要谈想谈愿意谈,即便明知无法全歼来犯之敌,即便虚张声势拼死一搏,也得狠狠地打一仗,打疼了敌人、打掉敌人的气焰才能谈。因为签订城下之盟而苟延残喘一蹶不振甚至亡国灭种江山易色的事情史不绝书,这是常识(当然,白登之围那是特例,更多的是《x京条约》)。所以卢象升才说“城下之盟春秋耻之”,这是国家大义;而且他奉印信、秉兵符、领尚方剑、率勤王师,如果唯唯诺诺地听从了和议的意见,单是京城里的那群无风还能掀起三尺浪的言官们一窝蜂的弹劾就受不了,袁崇焕的例子就在眼前,这是身家性命;即使不畏嫌怨,卢象升是父丧夺情领兵勤王的,到了这个地步如果同意和议、如果不能移孝作忠,那么就变成了不忠不孝之徒,这是个人名节。有此三点,说什么也没用了,打吧。卢大人的这番慷慨陈词其实可以看作是阐述个人的观点,但这话好说不好听,说者可以无意听者却很难无心。因为在杨嗣昌听来这三条理由条条都是在直斥自己不明大义!不辨时事!不忠不孝!特别是第三条的所谓“衰衣引绋之身,既不能移孝作忠......”,他杨嗣昌本人就是在六月份父丧未除便夺情起复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参赞机务掌兵部事的。照卢大人这样说法,他身披重孝起复之后一力主倡和议,典型的“忠孝胥失,尽丧本来”,又有“何颜面立人世乎”。所以杨嗣昌也急了:“你要这么说直接拿尚方剑砍了我算了!”卢象升更硬气:“要砍也是先砍我!不战而言和,遗祸国家辱没自身,不是我这个智商水平能够理解的。”说到这儿,卢大人把话题又拉了回来,先别激动,急了、吵起来了也没用,说说那个“和议”是怎么回事儿吧。杨嗣昌不认账,黑嘴说从来就没那么回事儿。卢大人丝毫不给面子张口就把周元忠抖了出来,杨嗣昌哑口无言,走了。这个周元忠,就是一个往来东北地区在那边儿有几个熟人的算卦的,所以派他去。很多人都说:“这么重大的国事,为什么没有专门的官员负责呢?让这么一个二道贩子泥腿子往来奔走,真是视国事如儿戏一般啊。”卢大人想杀了周元忠,他拼命求饶,也就算了。
几天后,卢象升在安定门又和高起潜会见了一次,结果仍然是“各持一议”。至此,杨嗣昌在内掣肘、高起潜在外牵制,战端未起卢大人便败局已定了。
那时候,卢象升刚刚被加兵部尚书职衔,兵气正盛,亲率马步军列阵于都城之外冲锋陷阵,军纪严明军容壮盛。之后的几天时间里就收复了很多州县。稍后,陈新甲到达昌平,硬生生地从卢象升本就薄弱的兵力中分走了一支。
杨嗣昌“忌功”(原文如此),多方阻挠从中遏制卢象升的攻势。之前所有上书弹劾杨嗣昌的人的降级留任重的调离中央,所以满朝文武摄于他的威势都不敢多说什么,但大明从来都不缺少直臣,言官们缄口不言,翰林院那边儿看不下去了,编修杨廷麟上书朝廷参劾杨嗣昌妒功误国:“南仲在内,李纲无功;潜善秉成,宗泽陨恨。国有若臣,非封疆福。”这位黄潜善是《宋史 奸臣传》里的大牌,力主宋金和议、罢北上、逐李钢、在朝为相掣肘宗泽,这就是非常严重而且直接的指责了。当然,和之前的弹劾者们一样,这次也不例外,奏疏上去后,他就下去了——罢翰林编修职以兵部主事衔发往卢象升行营赞画效力。《明史 卢象升传》中记载,杨廷麟被贬后,在没有任何过失错误的情况下,杨嗣昌就“夺象升尚书,侍郎视事”,也就是说尚未接敌毫无过失的卢象升就被从兵部尚书降级为兵部侍郎了。凭什么啊?!这里的《明史》中原文是“嗣昌大怒,改廷麟兵部主事,赞画行营,夺象升尚书,侍郎视事。”卢象升在没有过失、没有错误、没打败仗甚至没有言官弹劾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就被降了一级,不讲道理啊!这事儿我琢磨着或许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主战的卢象升被主和的杨嗣昌们黑了;一种是杨嗣昌被信手涂鸦的辫子们黑了。但是早在玄烨初年计六奇先生的笔记中对杨嗣昌的为人行事就已是非常地排斥,这就怪了,存疑中。
营中,坐地被贬的卢象升对被贬军前的杨廷麟说:“敌势甚广。兵趋之,不走陵,即走京。我京兵寡食乏,不战,敌益轻我,战,即生他端。公为我往真定,与抚按乞粮,我旦悉兵乘死以报国矣。”说罢便带着手下仅存的全部五千名骑兵空着肚子向前线行军。
《明史》说,抵达京畿南部的时候,乡村父老听说卢大人的部队到了,前往营地对卢象升说:“天下汹汹且十年,明公出万死不顾一生之计为天下先。乃奸臣在内,孤忠见嫉。三军捧出关之檄,将士怀西归之心,栖迟绝野,一饱无时。脱巾狂噪,云帅其见告矣。明公诚从愚计,移军广顺,召集义师。三郡子弟喜公之来,皆以昔非公死贼,今非公死兵,同心戮力,一呼而裹粮从者可十万,孰与只臂无援,立而就死哉!”天下乱起十年有余,卢象升不顾一身死生为国纾难,然而奸臣(显见指的还是杨嗣昌等人)多方掣肘,虽然奉命御敌然而军无战心粮饷无继。临近三郡子弟听说卢大人前来无不欢欣雀跃,因为以前没有卢大人则死于贼手,现今没有卢大人则死于敌兵之手,所以大家同心戮力愿为大人驱驰。卢象升被乡亲挚情感动得落泪,答说:“感父老义。虽然,自予与贼角,经数十百战未尝衄。今者,分疲卒五千,大敌西冲,援师东隔,事由中制,食尽力穷,旦夕死矣,无徒累尔父老为也。”从我起兵剿贼之日起历经大小百战而无一败绩更没有怯敌之说,现在率疲兵五千当敌主力,内无粮草外绝援兵,这是朝廷的事情,我辈朝夕必死,这个时候没必要再连累父老乡亲。百姓们号哭雷动,各家把藏粮都拿了出来,或是一斗米或是一升枣,“公煮为粮。”场面悲戚催人泪下。
这个时候,民有救国之心,将怀必死之志,士无贪生之念,而国终无战和之定见。不禁令人徒唤奈何啊,唉!
然而,因为与杨嗣昌不合,即使卢象升哀恳疾呼如此,也没人搭腔,无论援军还是粮饷都没有。清晨走出军帐,向四周将士团拜一圈,说:“吾与将士,共受朝廷恩,患不得死,勿患不得生。”众人感泣,不忍仰视。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一日,卢象升部拔营兼程赶到贾庄。当时,高起潜带领的关宁军主力驻扎在鸡泽,距离贾庄只有不到五十里,卢大人派杨廷麟前往求援,死太监毫不理睬。卢象升带领五千人进兵至蒿水桥,在干掉了一名敌军侦察骑兵后遭遇清兵主力,敌军合围并进想一口气吃掉他们。卢象升率军迎着敌人主力发动冲锋,敌人稍稍退却。卢象升对将士们说,今天虽然取胜了,但敌人必定会集结重兵再次攻击,大家不要懈怠。第二天,敌人果然前来进攻。卢象升环顾左右,问谁为我打头一阵,总兵虎大威带兵出击反被击退。卢象升大喊:“虎将军,现在正是我们效命的时候,不要顾惜自己了。”说罢率全军进兵。这场实力对比明显失衡的战斗从早上七点多一直打到了下午三点多。明军炮尽矢竭,卢象升奋力杀入敌群,亲手干掉了十几个,身中四箭三刀,仍然大声疾呼:“关羽断头,马援裹革,在此时矣!”马蹶,阵亡殉国,时年三十九岁。一同殉国的还有仆人顾显。卢大人的“掌牧”(马夫?)杨陆凯怕乱兵毁坏了卢象升的遗体,自己趴在大人身上保护,身中二十四箭,殉国。总兵虎大威、杨国柱突围生还。当时是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二日,四年后追赠户部尚书,谥号忠烈,厚葬,恩荫儿孙。
一种说法是,卢象升与杨嗣昌不合,所以既无援军也无粮草,军士们靠饮水坚持了七天而没有叛亡的意思,但也非常困苦。在这种说法里卢象升穿着小兵的衣服把尚书印信绑在胳膊上,被流矢射死的。后来,卢象升与洪承畴一起在北京被立庙四时祭祀。
卢象升的死有六个原因:一是和杨嗣昌意见相左而不和,二是与高起潜不和,三是以弱敌强,四是以寡击众,五是没有粮饷,六是没有援兵。而后面的五个原因,都是杨嗣昌的奸谋所导致的。虽然一时杀了卢象升的人是杨嗣昌,但使卢象升名垂史册的人,也是杨嗣昌。君子正不必为人咎矣。
宜兴陈先生对我说:“卢象升的父亲,曾经和一位堪舆的风水先生在山上选墓地,有一块地四周全是坚石只有中间有土,这种地在堪舆上叫石山土穴。挖开表层的土后,下面有一只石笋,笋头很尖像剑一样坚不可摧。堪舆先生说把棺材放在这上面,后世就会出高官忠臣。卢象升的父亲说:‘子为忠臣,亦何不可?’就把那儿当做墓地了。”而后出卢象升、卢象观兄弟。当然,那位堪舆先生也不是一般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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