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何尝没有这样想过呢?这次儿子生病后,他们打听遍了所有的懂医和不懂医的人,也借遍了亲朋好友街坊邻居的钱,发誓就是砸锅卖铁也要把儿子的病治好,本来要去北京的,但听市医院的大夫说这里的脑外科也是全国一流的,在这里毕竟全家的吃住花销要比北京少多了。而且,到北京自己两眼漆黑,不认识一个人,连送红包都找不到人送,那里能是自己这种乡巴佬去的地方?在这里毕竟有候赛给牵线搭桥,能和大夫说上话,才能让自己心里踏实。至于转院,因一直找不到袁主任,他昨天倒诚恐诚惶地给侯赛及冀梁提出过。候赛打着哈哈说:“好好的转什么院?这不是麻丨醉丨科都会诊了吗?正常麻丨醉丨反应……”。冀梁倒一本正经但又不容置疑地说“转院是不可能的,往哪儿转?不要说这里脑外科在全国也是拨尖的,即使不是这种手术后的病人谁会接收?……那样来回折腾的结果只能让病情更复杂,变得更糟……而且现在很多病状还没有搞清楚是什么原因,如果诊断明确了,也许我们就好处理多了……”
日期:2008-09-29 13:36:43
19
(续)
如果说,候赛的那种打官腔的话不能让他信服的话,冀梁的实在确实让赵志刚打消了再转院的念头。
因为对冀梁他是绝对信任的,尽管冀梁不认识他,但他却对冀梁和候赛的家底背景知道的太清楚了。当然,这要感谢“文丨革丨”,如果不是“文丨革丨”他至少不会对他们两家有如此深刻的印象。
那是三十年前,也是这么一个深秋。
那时他二十岁左右,在农村已经是一个整劳力了。他和村上的其他“革命群众”一起带着干粮,天一亮就排着队伍,走了十几里的路赶到县城的露天广场,参加在县城召开的公审大会。
因为会场上人山人海,比肩摩踵,挨胸贴背到处都是人,再加上那天正好刮起大风,喇叭里的声音也是乱糟嘈的时隐时现,他只记得在县领导军管会领导讲话和此伏彼起震耳欲聋的口号声过后,两个人从卡车上被押到舞台上,每人胸前挂着一个白纸黑字打着红叉的大牌子一个是“反动医生、坏分子侯金安”,一个是“现行***分子冀成柱”。
这时,人群中一阵因惊讶引起的骚动和窃窃私语。
因为这两个人都是县里的“名人”。侯金安是县里有名的一个中医世家的传人,可以说是名气大民愤也大。因为他名气大,再加上刚解放,医药人才极度稀缺,所以即使在全国严格取缔禁止吸丨毒丨嫖娼后,为让他给老百姓解决病疾之苦,政府还是照顾他,为解决他无法根除的吸食鸦片嗜好,县长专门发出文件对他唯一网开一面,为他特批特购大烟供他吸食。当然,嫖娼他是绝对不能了,因为Ji院和暗娼都取缔了,无娼可嫖。
不过侯金安的恶习难改,时不时趁人之危,从年轻秀气的女病人中寻找个猎物。而且,旧社会过来的医生,总是自觉高人一等,对普通求医者的傲慢侮辱蔑视搜刮使他臭名远扬,但由于他有祖传的正骨技术和疮疡治疗“秘方”,也确实能解人之危。所以,尽管他被老百姓私下称为“黑心医生”,但在当时医药匮乏的时代,尤其是农村,他门前的病人依然是络绎不绝,其中也不乏“高官贵人”,后者又无意当中为他增加了“名气”和骄横的筹码,也多少成为他为所欲为的“保护伞”,所以诸如老百姓看病时无钱被他拒之门外、或他认为钱没出够便停止治疗,甚至故意把细小的头发藏匿到外用药里使疮疡久不收口、让折断的骨骼错位接合等等所有常人想不到的祖上损招他都一一试用并能青出于蓝地独创发明、别出心裁又花样翻新。
文丨革丨前老百姓只是听话的工具,相信领导相信党,组织一顾全大局特殊照顾着这“宝贵人才”,老百姓便也只能委屈潜全忍气吞声了,惹不起咱就躲着走。但“文丨革丨”一来,所有的全乱了,也全平等了,谁都可以当家作主了,就像***说的“天是我们的天,地是我们的地,我们不说谁说,我们不干谁干?”,这一干不要紧,一干就干出了一个“新世界”,当然也全干乱了,没有什么尊卑高下三教九流了,什么将军书记县长省长甚至部长主席,风水轮流转,明日到我家;读书能儒雅,白卷照样发。
而一世精明的侯金安偏偏这时脑袋进了水,他经过的风风雨雨大大小小的世代变故很多,凭他的经验自恃连真枪实弹腥风血雨的改朝换代的“解放”这一关***不仅对他们家和他毫发未损,还作为开明绅士宝贵人才给特殊“供”了起来。他才不相信几张大字报几个大游行会对他的生活有什么影响。所以他依然故我,按照侯家的“国际惯例”我行我素。
也是他大限到了,或者说是报应。这次的惯性思维一下子把他自己推向了人生的深渊。事情的起因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肩关节脱位他给复位对合上了,但复诊时,家长吝啬的一直不兑现曾经许诺的另一部分医疗费。也可能家长觉得已经给了对他们来说不菲的费用,或者是农民的狡黠想借机省却,或许他们认为这种治疗不就是医生轻轻动了几下便好了,就像乡里乡亲之间帮个忙一样简单。不管他们怎么想,这样的结果使侯金安觉得是对他的一种大不敬,于是趁复诊的机会,他轻轻一动便又使肩关节脱臼了。更可恶的是他还反复叮嘱患者和家属不不要动,要保持手臂的固定制动才能痊愈,结果可想而知,最后患者的关节腔内形成血肿机化无法复位,导致少年一条手臂残废。
这种恶劣的结局和简单到连牧羊人都可以说出的治疗操作程序,自然无法隐瞒和自圆其说。所以在那种特殊年代,家属申诉告状后,这么简单的医学程序,并不需要医学专家的反复鉴定和辩解,只经过县医院群众组织的简单讨论,无产阶级专政便开始启动,把他逮捕法办。
日期:2008-09-29 23:27:16
侯金安被逮捕法办可以说是人们众望所归和期盼已久的,因为他的每一件恶行都足以使这些习惯视救援应无偿的农民们恨之入骨,所以当宣判他罪行的声音一开始,此伏彼起的骂声嘘声和口号声就把会场弄得乱嘈嘈的,赵志刚都没能听清楚听完整宣判者宣读的那些东西----尽管宣判书上的这些事情人们都耳熟能详了。
但当宣读冀成柱的“反动事实”时,会场上却出现了长时间的沉默,人们都在吃惊地仔细听着他们未曾听过的又与他们平常感受和听说到的完全相反的“罪行”,只到县医院的几个造反派头目领着声嘶力竭地喊“打倒现行***分子冀成柱!”“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冀成柱!”“彻底清算冀成柱残酷镇压革命群众的罪行”“冀成柱不投降就叫他灭亡!”“把冀成柱揪出示众是无产阶级革命派的胜利”“把冀成柱打翻在地,再踏上几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逮捕冀成柱是无产阶级文化***的伟大胜利!”“无产阶级专政万岁!”的口号声响起后,人们才猛然从沉默惊奇中醒来,纷纷举起拳头,跟着呼喊口号!
不过,赵志刚只记住了冀成柱两点主要罪行:一是他反对江青,在医院造反派组织对他的批斗会上,他又拿出了他军人的气势,拒不低头,说“我十几岁就参加革命,你们这种对我的体罚式的残酷斗争是违背毛主席的一贯教导的,是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有小将说“我们的总指挥是江青同志”,他竟气急败坏地说“江青算老几,我参加革命时他还没到延安呢!”另一条罪行是他记“变天帐”,把很多革命群众中的医生护士医疗时犯的错误都让医务部一一记录在案,时刻准备向革命群众秋后算帐。
对于后一条,赵志刚倒是耳闻目睹过不少,因为当地老百姓都知道县医院是从原来的省立医院一个分院接管过来的,其中有不少原国民党时期的留守医生和军医充斥其中,这些医生养尊处优惯了,一下子服务对象变成了他们原来根本看不见也看不起的下层人,他们的思想和作风很难一下扭转,再加上那时要求对这些技术人才的尊重和医院工农干部的一些因外行和文化素质低而产生的自卑,所以医院的那些医生们只要不反对政府,便基本上工作自主,医院领导在业务上也基本听信他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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