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羽失望了,说,你不说话,我不理你了。然后就在坡上躺下来,闭着眼睛想事。
也不知过了好久,他的眼睛突然被人捂住了。
谁呀,他问。
那人悄没声儿,只是捂着他的眼睛。陆羽用手去掰,居然掰不开。
智远!他叫道。他放牛后,智远来看过他一次,说这次他被连累苦了,天不亮就忙起,天大黑也不得休息。他又重新干起煮茶的事,可现在他煮的茶智积禅师总不满意,说味道不周正。智远就建议让陆羽回来煮茶,智积禅师又不说话了。智远说,季疵,看来你还得放些日子的牛呢。
放手呀,智远,我的眼睛痛了!
格格格,手松开了——
陆羽大叫着蹦起来:季兰姐姐!
李季兰吃吃地笑着说,你就知道个智远,不知道我李季兰了!
陆羽惊喜地看着李季兰,说季兰姐姐,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放牛?我这是在梦里吗?
李季兰冲上来,伸拳头在陆羽下巴上一磕,待陆羽的双齿得地叩响后说,给你吃个香葫豆,你就知道不是做梦了。
陆羽傻兮兮地看着季兰笑,见到季兰,吃多少“香葫豆”他都愿意。
好久不见,季兰姐姐好像长高了,她身上那件红色斜襟夹衣显得小了,只是头发还是梳在脑后扎成“刷子”,高高地翘着象是在刷天;额上吊一络刘海,遮挡了眼睛的视线,季兰就常常嘬起嘴,噗地一吹,眉间的刘海就朝两边散开。在季兰家时,陆羽最喜欢看季兰嘬嘴吹刘海了。
季兰瓜子型的脸上满是得意,说我问了好几个人,最后碰到智远,才晓得你不做茶童做牛童了。还撞见那个维那凶和尚,被他吼骂了几句,说寺院不是女流之辈去的地方,我回他说那有钱的女香客去,你们还笑眉笑脸煮茶招待呢,把他噎得没话说,只是扬起棍子朝我发凶,我就跑了。想到寺院里那精彩的一幕,季兰又格格格笑了。
陆羽也是望着季兰笑,平日里魂牵梦萦,想季兰,盼季兰,季兰来了,他却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季兰摸着陆羽的头,那头前几天智远才为他剃了,短短的发茬有些扎手。又摸着他右额上的疤,那疤因剃了头,显得更打眼。季兰心痛地说,季疵弟弟,你怎么不长呢,长大了就好了。的确,陆羽终年穿着用旧僧服改小的灰袍子,瘦小的身子裹在里面,活脱脱象是一架木偶,季兰看着想笑,却又笑不出。
陆羽依然傻笑着不说话。
季兰抬头看看天,说,太阳热了,我们到那棵树下说话吧。不远的一块坪地上,长着一棵很大的樟树,陆羽平日常在那树下歇息的。陆羽这才醒过神来,今天光顾高兴,忘了人家季兰姐姐那么远走来,肯定又热又渴。你看,连那些牛们也在吃饱后卧在地上反刍了,而有好几条水牛,已到坡脚的几个水塘困水去了。
他们朝樟树下走,陆羽说,季兰姐姐,你口干不干,那边有山溪水,可好喝了,甜的呢。也是怪事,只要跟季兰在一起,他就不口吃。
季兰说,是吗,那我要喝一点。
陆羽就领季兰到山溪那儿喝了水,季兰咂着嘴说,嗯,是有些甜。
陆羽笑了,说不骗你吧。
来到樟树下,被樟树巨大的树冠荫蔽了,立刻感到凉风习习,爽快无比。
季兰眯笑着说,季疵弟弟,你猜,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了?。
陆羽瞪了眼望树,说,是蝈蝈笼吗?
季兰伸食指在陆羽额头一戳说,就知道个玩,晓得你猜不出,不要你猜了,看,我给你带的东西——季兰手一扬,变戏法似的从怀里掏出用麻纸包着的东西,还没打开,一股香味已冲进陆羽的鼻子。
纸还没有完全打开,陆羽已经叫起来,啊,胡麻饼!竟陵城有名的胡麻饼,那是由一个从西域来的胡人制卖的烘焙面食,在靠近边缘处扎了四排细密的孔洞,形成圆形的图案,表面满布酥黄的芝麻。他迫不及待地抓过来,掰了一半给季兰说,姐姐你也吃!季兰说我不吃,我天天吃哩,这是专为你买的。陆羽就不客气,一口咬出一个大缺,一股香气直透四肢,他禁不住深深呼了口气,两颊鼓鼓地大嚼起来,边说,好吃好吃!
看着他的谗相,季兰满意地笑了,说季疵弟弟,如果不是想到你在寺院里,不能有腥,那我就买炙烤羊肉串或是罂鹅了——要知道你在这放牛的话,我也要买的,那才香哩,我想着就会流口水!季兰当真咽了一口口水,又说,你可别真当和尚,你当和尚我可真不理你的!
陆羽忙鼓着腮帮含混不清地表白,我没有剃度,我可不是和尚的!
季兰说,我是说你以后。
以后我也不会当和尚!
季兰嘟了嘴说,以后的事谁说得清呀。
陆羽吃完胡麻饼,又跑到溪间喝了水,然后一路小跑过来,边跑边大声喊道,季兰姐姐,以后我也不当和尚!
季兰就笑了,笑着笑着,忽然间黯然神伤。
陆羽跑回来,又坐到那块石头上说,季兰姐姐,胡麻饼真好吃,以后你还给我买哟!季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抚了陆羽的光头,看看天上的太阳说,季疵弟弟,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可不准难受!
小陆羽一下吃惊地看着季兰姐姐,心里涌起一丝不安,预想着有什么事发生了。
果然有事情发生了,季兰姐姐抚着他的头说,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们家要搬走了!
犹如晴天霹雳在陆羽耳边炸响,他哇的一声就哭了。
季兰忙用手给陆羽擦泪,可老也擦不干,她也想哭,但她想她不能哭,她就极力忍着说,季疵弟弟,不要哭,不要哭!
陆羽还是止不住地落泪,哭音很重地说季兰姐姐我不哭,可眼睛不听话了。季兰姐姐,你是不管我了?
怎么会呢,姐姐永远会管你的,我们只是搬到别的地方去住了。你知道吗,我爹爹的朋友推荐他到乌程县去做官了。他去做官,我和妈妈就得跟着去呀,唉——季兰一声长叹。
陆羽泪水流得更凶了。
季兰终于狠了心说,你再哭,我就真不理你了!你知道,我爹爹——你喊伯父的——最不喜欢爱哭的人了,他说人一辈子,不知要遇到多少事呢,任何时候都不要哭,说哭的人最没出息!
陆羽立即抹抹眼睛,哽咽地说,姐姐我不哭了!
季兰擦他的眼睛说,这才是我好弟弟,你笑一下!
陆羽使劲咧了一下嘴,那笑比哭还难看,倒把季兰逗笑了,说,你个季疵,对了,我们只是短时离别些日子,还要见面的嘛。
陆羽就问,那季兰姐姐,我们好久见面呢?
季兰想了想说,我们还小,还要长大,长大了就见面了。
陆羽说,那我要快快长大!
季兰说,你可别长得太大,长得太大我认不出你了——哦,不会的,一见你额上的疤,就晓得是你了!
陆羽就嘿嘿笑了,问乌程离竟陵这里好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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