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兰说,我也不知道,可能有些远。说着又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那是一本用麻黄纸刻印的《诗经》。季兰说,季疵弟弟,我把我读的这本书送给你。《论语》和《孟子》,你在我家时,我们都学过的了。你走后我就学《诗经》,你没有学到《诗经》,这比《论语》和《孟子》都有意思,不好懂的地方,我在旁边写了意思;生僻字我也写了读音和含意。你看了,学了,文学知识要大长劲哩,说不定你就能写诗了,象张九龄呀,王维呀,孟浩然呀那样,哦,还有诗仙李白,最近,关于他的诗和事说得可多呢,爹爹说他的诗写得真好,大气磅礴,汪洋恣肆,脍炙人口……
陆羽忽然说,还有柳残阳,襄阳的柳残阳!
季兰撇撇嘴,我怎么不知道他?无名之辈,不提也罢!
陆羽说,他和孟浩然好哩。
季兰鼻子哼一声,说不知道他,不说他。
陆羽就为柳残阳抱屈,那是他心中的偶像呀。
季兰接着说,所以季疵弟弟,你得好好学也,将来也象我提的那些人一样成就一番事业。姐姐我虽说是女流之辈,可我也不甘自卑,要做女中豪杰的。
陆羽庄重地把《诗经》收入怀中说,季兰姐姐,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不会给你丢脸的。
季兰满意了,再次仰头看看天说,不早了,我走了。
陆羽说,季兰姐姐你好久走,我来送你。
季兰说,不行的,我们下午就走,坐船去。
陆羽就怔了,要哭的样子,但终于忍住没哭。
季疵弟弟保重!季兰深情地说过,转身走了。
季兰姐姐!陆羽一声长叫。
哎——季兰转头望着他,还有事吗?
我……我想……
你想什么,说呀。
我想,你再请我吃一次香葫豆,还有……我再咬一次你的手。
好呀,季兰格格笑着,上来伸拳在他下巴上一磕,陆羽早微张了嘴,牙齿就得地一响,他笑了。然后季兰又张开右手虎口让他咬,他一下咬着了,说季兰姐姐你怎么不捏呀,季兰才轻轻地将拇指和食指一捏,让他的嘴唇撮圆,季兰突然低头在他的唇上一吻,然后飞快地放开,格格笑着跑走了。
陆羽怔在那里,回味着季兰姐姐的嘴唇和他的嘴唇接触的感觉和滋味,忽看到季兰跑好远了,便连忙去追,边追边喊,季兰姐姐!季兰姐姐!
季兰边跑边转头朝他招手,说季疵弟弟别来了,看好你的牛!别让牛吃了庄稼挨打!
陆羽还是跑过去,站在一个山包上,既可以看着牛,又可以看到季兰姐姐。他眼巴巴地看着季兰穿着红衣的身影不断远去,直到完全看不到季兰姐姐了,陆羽才哇地一声痛哭起来。
天依然湛蓝,白云悠悠,阳光粉粉黄黄,一地的麦苗和树木青翠碧绿,但是,陆羽的心已是觉着无边无际的空落。
季兰带走了他的魂。想季兰姐姐,盼季兰姐姐,季兰姐姐来了,可却是遥遥无期的别离,这一别,他不知道何时能再见面;他更不知道,季兰这一走,再见面时,他们两人的生活和命运都发生很大的变化了。
日期:2011-04-06 16:23:22
七、执儒典不屈
(智积想喝陆羽的“渐儿茶”,就把他招回来,要为他剃度。谁知陆羽坚决不剃度,还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智积气极,只得仍让他放牛。)
日月迅疾,转眼快过一年了。那天,智积禅师忽然想到陆羽,自语说,这孩子怎么样了?
于是这天下午,他让人找来维那智宏,让他派人去把陆羽换来。
陆羽走进智积方丈的时候,正碰上智远为智积上茶,一见陆羽,智远怔了一下,但他不好说什么,只是背对着智积,朝陆羽狡黠地挤挤眼睛,就端着托盘出去了。
陆羽叫声师傅。
智积看他一眼,说来啦,然后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眉峰就皱了起来。他想起陆羽的“渐儿茶”了。唉,这智远,不管怎么指点,他煮的茶就是赶不上陆羽的“渐儿茶”滋味。唉,这陆羽,偏又是何等犟倔的一个人!
寺奴当得怎样,牛放得好吧?智积放了茶碗问。
陆羽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说,还好。
这话让智积蹙了眉,看着陆羽,他发觉陆羽象是长高了,身上那件改做的僧袍显得小了,并且也已经破烂,该给他另做一件了。因为瘦,额上的疤显得更大更显眼。但他的眉宇间充盈着一种说不出的傲然神气,这又让智积有些惊讶。
陆羽也在偷偷打量师傅,方丈里光线阴暗,他乍从外面进来,眼睛有些不适应,没把师傅看得很清楚,心里有些打鼓,不知师傅叫他来有什么事。
疵儿呀,问你句话,你想不想还回来给我煮茶?智积开口了。
陆羽一听,顿时精神一振,说师傅我太想了,做梦都想呢,我在梦里都给师傅煮过好多次茶了!
那好,师傅也是想喝你煮的茶呢,这智远煮的茶就是不如你!那我跟维那说一说,你明天就回寺里来吧。
真的?陆羽高兴得直想跳起来。
真的!智积也是眯笑着捋着长须。
那我明天早晨就为师傅煮茶!
不,你明天早晨歇一歇,待上午把仪式搞过后你再煮茶不迟。
仪式?陆羽满脸不解。
是呀,智积笑着,说明天上午就给你剃度,剃度以后你就好好煮茶,这些日子来我寺里布施、上香的居士、客人很多,让他们也品尝一下你的“渐儿茶”手艺。
象一瓢冷水从头泼下,陆羽怔在那里,他知道,他剃度了,头上烧了戒疤,那他可就正式成为佛门里边的人了。
智积还在说,剃度后,你一边煮茶,一边研习佛经,你人小,佛经学得慢不要紧,慢慢来……
陆羽突然脸上充血,他口吃地说,师傅,我……我不剃度,我……我不……不做和尚!
智积瞪大了眼睛盯住陆羽,手捻佛珠厉声喝问,为啥不剃度?佛祖庇佑着你在龙盖寺长大,你就该献身佛祖,待有20年僧腊资格,为师将衣钵传给你,你就可升座为上人了……
陆羽仍然喃喃地说,我……不剃度,我不当……和……和尚!
为什么?你说出理由来!
我就……就是不……剃度,不当……和……和尚!
哼,此事别人求之不得,我是一心栽培你,你别耍性子,辜负为师的良苦用心!
陆羽仍然固执说,师傅,我宁愿放牛,决不剃度……
那你说,说出你的理由来!
陆羽褊噪的性格显现出来了,他突然鼓足勇气,大声说,师傅,当了和尚,生无兄弟,死无后嗣。儒家亚圣孟子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陆羽别无兄弟,此生不会皈依佛门的,请师傅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啊!智积被这句话震惊了,彻底气晕了,如果不是顾及高僧的颜面,他要扇他的耳光,抽他的嘴巴!
智积怔在那里,像不认识陆羽一样看着他。他想不到陆羽会说出这一番话来,这是谁教他的话?他极力压住心中的火气,手飞快地捻了佛珠,厉声斥责道,疾儿,你这是什么话!你身在佛门,吃佛门的饭,穿佛门的衣,却迷恋孔孟之道,诋毁佛门,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陆羽想起他在季兰姐姐家时,季兰的父亲李儒公与人争执时说过的两句话来,于是内心一冲动,大声说,师傅执释典不屈,陆羽亦执儒典不屈!
智积忍不住了,他气得发抖地说,好,好,你不剃度,你翅膀硬了,敢跟师傅作对了!那你还去放你的牛吧!师傅以后再也不管你了!
陆羽知道又惹师傅动怒了,而且是动了大怒,但这是决定他一生命运的大事,他不能退让,否则,他就要像所有的僧人(包括师傅)一样终生相伴晨钟暮鼓,季兰姐姐再不理他,也不能象那些文人雅士一样喝酒吟诗,放浪山水快活风流了。他垂下头,小声地说,师傅,疾儿对不起你了,疾儿永远记着你的再生之恩,其他什么事我都依你,只剃度一事万难从命!
智积无力地朝他挥挥手,说阿弥陀佛,你走你走!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