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品纳兰词:笔花四照,侧帽风流》
第19节作者:
孟斜阳 “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这收束的结句忽然宕开一笔,意境幽深清妙,有如神来之笔。“忽疑君到”原本是写梅花早春开放,报道东君驾到,后以梅喻人。卢仝《有所思》:“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贺铸《小梅花》:“一夜梅花忽开疑是君。”明代诗人高启有咏梅诗云:“ 不共人言唯独笑,忽疑君到正相思。”这里应是指亡妻。“漆灯风飐”一句指夜风吹动、摇晃着用漆点燃的灯,灯光因此摇曳、颤动,让人疑有亡魂感应,让人“忽疑君到”。“漆灯”即在灵前或冢中,燃漆为灯,灯光极明亮。李贺《南山田中行》诗云:“石脉水流泉滴沙,鬼灯如漆点松花。” 可见这里的“漆灯”指祭祀时所点的灯。“风飐”指因风吹而使物体颤动、摇曳。毛文锡《临江仙》:“岸泊渔灯风飐碎,白蘋远散浓香。”宋代孔武仲《湘潭》诗:“风飐湘波天影动,云来衡岳雨声长。”
“痴数春星” 语出梁简文帝《神山寺碑》:“澄明离日,照影春星。”这里是指痴情地数着春日里天上的星斗。古人有所谓天人感应之说,地上有一人亡逝,天上即多一点星光。这里纳兰容若在仰望星空,点数繁星,寻找妻子亡魂的去向。周邦彦《过秦淮》有句云:“谁信无聊为伊,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但明河影下,还看稀星数点。”憔悴都为伊,愁看星数点。意境相似,但纳兰容若内心的愁苦要强烈和深远得多。
“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这三句既是凄凉幽清的景语、奇语、鬼语,更是浪漫奇幻的情语,将人的情思带到茫茫星宇,令人感慨无限。
“忽疑君到,漆灯风飐,痴数春星。”
日期:2011-08-10 19:50:15
你好,欢迎砸砖.当初准备写纳兰时,就想到了铁杆"纳兰迷"们会来扔砖头.不过,也希望认真看完我的贴子再讨论.
这里强调几点:
一是对于纳兰那位早年入宫的初恋女子是否存在.这是桩纳兰学界的学术公案.由于没有相关直接史料印证,学界基本上持否定态度.但是也有不同的声音,最根本的原因是纳兰词中存在很多相关的内容.这些内容基本不能用夫妻感情生活来解释.所以在解读相关词作时,我会引用到相关的清朝笔记内容,对“早年恋人说”并不完全否认.在解释前面这首<<青衫湿遍>>时,我是倾向于追悼卢氏的.你提出的理由也正是我上面陈述的理由.即使那位恋人历史上确有其人,纳兰也不会写进这首词里的.
二是纳兰词确实有“纯任性灵,不染纤尘”的特点,但不影响我们在解读这些诗词时,对其写作技法和用典进行分析.其实赵秀亭和冯统一的《饮水词笺校》、张草纫的《纳兰词笺注》也都是做这种工作的.其实纳兰词中用典比比皆是,“纯任性灵”也是有学问根基的。
三是苏缨算是天涯煮酒的名人,他的纳兰词解读很多颇有新意,也可算是一家之言.不能因为其作是畅销书,进行了商业运作就一概否定.关于“咫尺玉钩斜路”的解读其实在很多学者那里就有分歧。冯统一《饮水词笺注》和张草纫先生《纳兰词笺注》里说“玉钩斜路”指卢氏墓地,这是不准确的。一是纳兰作此词时卢氏还没有下葬,应是卢氏厝灵处。二是 “玉钩斜路”本身是葬宫人处,“咫尺玉钩斜路”才说的是卢氏停灵的双林禅寺,距离“玉钩斜路”咫尺之遥。《通志堂集》中《渌水亭杂识》卷二也有相关内容。(见上海古籍社出的《通志堂集》665页)。网名“Navyblue1102”的朋友在贴吧里《关于《青衫湿遍》中“玉钩斜路”,或许是一解》提出的观点,斜阳很赞同。马大勇先生关于玉钩斜路的解释更准确一些。
另外,我的这个贴子只是个人读词的札记而已,写的多是个人的感想。纳兰迷们不必大动肝火。现在关于纳兰词的书出得太多太滥。难怪铁杆纳兰迷们义愤填膺。不过,这里我有点个人看法,那就是一些注水的书,那些纯粹个人心情随笔式的纳兰词解读,一些不知所云的小资情调散文,可少一些。一些言之有物、有所创见的书倒不妨多多益善。
其实,我很希望纳兰迷们能来这贴子里切磋交流,起哄砸砖都行。看着别人贴子里吵的一塌糊涂,热闹非凡,我很是羡慕。
欢迎常来,一块儿讨论我们彼此都很喜欢的纳兰,好不好?
日期:2011-08-11 12:33:13
《沁园春》
丁巳重阳前三日,梦亡妇淡妆素服,执手哽咽,语多不复能记。但临别有云: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妇素未工诗,不知何以得此也。觉后感赋长调: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遗容在,只灵飙一转,未许端详。
重寻碧落茫茫,料短发,朝来定有霜。便人间天上,尘缘未断,春花秋月,触绪还伤。欲结绸缪,翻惊摇落,两处鸳鸯各自凉!真无奈,把声声檐雨,谱出回肠。
古往今来,词中高手多矣!纳兰词能够久经岁月淘洗而魅力不减,独独在“真情”二字。他的悼亡词堪称“绝唱”。这首《沁园春》就是如此。这是一首很早就读过、至今还有很深印象的词。在梁羽生的《七剑下天山》里曾经写到过纳兰容若。那位据说是明末名士冒辟疆与董小宛之女、江湖侠女冒浣莲,就因听到纳兰容若吟唱这首词而砰然心动。
这首词的前面有小序,说的是纳兰容若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亡妻卢氏淡妆素服,姗姗而来。和他执手哽咽着诉说别后光景。这情境真是缠绵缱绻,让人心动神迷。从“丁巳重阳前三日”可知,这个梦是康熙十六年(1677年)九月六日夜里做的,距离卢氏去世已近三个月。神奇的是,纳兰容若居然还记得亡妻临别时留下的两句诗:“衔恨愿为天上月,年年犹得向郎圆。”他还纳闷地,妻子生前并不精通诗词,她是从哪里得此两句诗的?呵呵,纳兰容若自己久思成梦,梦中得句自然是他自己的灵感闪现。这两句诗确实写得缠绵动人。
“瞬息浮生,薄命如斯,低徊怎忘?”这起句就是一声苍凉的叹息,一种深沉的感喟。李勖先生解注说:目一动曰“瞬”,呼吸一次曰“息”。就在这目动呼吸之间,岁月时光就飘然而逝。庄子说:“其生若浮,其死若休”。 是的,生死有时不过是瞬间的事情。有点象小沈阳说的“眼睛一闭一睁,这一天就过去了。眼睛一闭不睁,这辈子就过去了”。自古红颜薄命,与纳兰容若恩爱亲昵的爱妻卢氏就是如此命薄如纸。“低徊怎忘”一句大是缠绵悱恻。“低徊”,徘徊流连,怅惘而不忍离去。于此我们仿佛看到了纳兰公子那双温柔而忧郁的眼睛,深情与真挚尽在其中。
“记绣榻闲时,并吹红雨,雕阑曲处,同倚斜阳。”这几句又写得大是令人惊艳。“并吹红雨”,李贺在《将进酒》说:“况是青春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可知“红雨”者,落花也。“雕阑曲处,同倚斜阳。”这是一幅富有诗意的美好画面。晏小山《诉衷情》词云:“阑干曲处人静,曾共倚黄昏。”苏轼《永遇乐》词云:“拍栏杆,斜阳转处,有谁共倚?”回忆往事总是无比美好的。那个时候,夫妻俩卿卿我我,闲余时在绣床边并吹“红雨”。两个妙人儿轻吹花瓣,落英如雨,情调浪漫,温情,旖旎。然后二人又偎依在栏杆上,沐浴在夕阳余晖下,指点那长天落霞。我们似乎听得见纳兰和爱妻的欢快笑声,看得见落霞将他们笑容染成了暖暖的金红色,一片情意深浓。真是一对浪漫温馨的小夫妻,两个欢乐快意的妙人儿。
“梦好难留,诗残莫续,赢得更深哭一场。”往事如烟,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她那与落红齐飞的笑声,与斜阳相映的美丽笑容,曾经让纳兰迷恋的温柔眼神,都成为纳兰内心深入不可碰触的柔软角落。偶而触动便是一阵深深的刺痛,泪水便不可遏制地涌流出来。“梦好难留,诗残莫续。”是的,纳兰词也是如此,它们是从一个性情中人内心流淌出来的真情文字,不可详说,不可深译,慢慢细品就好。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