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幽明录——南宋初年的诡秘怪谈》
第56节作者:
夷梦 2011-9-14 8:54:00
芸奴铺好床铺,正想垂下帘幕就寝,月牙儿忽然跑进来,笑嘻嘻地说:“芸奴姐,今晚我要跟你告假。”
芸奴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要到何处去?”
“我表姐病了,叔叔婶婶晚上要去夜市卖香糖果子,没人照顾。”月牙儿是临安人,因家中贫寒,父母相继去世,叔叔婶婶养不活她,才将她卖出来做奴婢,平日里和叔婶还有走动。芸奴听她说得情切,点头道:“那就快去吧,路上小心。”
月牙儿欢天喜地地去了,芸奴心中暗暗高兴,她走了才好,不必再下昏睡咒了。睡到三更,她悄悄起来,穿上衣裳,跃过院墙,于家静悄悄的,想必上下都已熟睡。她循着那一丝妖气,轻轻推开西厢房的门,这里是一间闺房,想必就是于娘子的卧室。
她躲在多宝格样式的隔断后面,静静地等待,外面敲过了子时,月光照在纱橱内,透明的帷帐波浪般起伏。正熟睡的少女枕头后面立着一面屏风,屏风上绘了青山绿水,山中又有茅屋一座,茅屋中似乎还坐了一个人,只是看不真切。
芸奴死死地盯着那扇屏风,忽然,画上晕开了一团猩红的血渍,她心中一震,定睛看了看,那并不是血渍,而是花,画上开了一朵血红色的大花。然后是第二朵、第三朵,一朵朵次第盛开,远远地看着仿佛溅上了满屏的血。
于娘子依然熟睡,什么都不知道。
画中的红花猛然间动了一下,有个尖尖的脑袋从花丛中钻了出来,芸奴惊得差点叫出声,但最后一刻她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是一条蛇,一条足有碗口粗的巨大青蛇。
它从画中蜿蜒而出,朝于娘子嘶嘶地吐着信子,一双龙眼般大小的眼睛,亮着幽暗的光。于娘子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坐了起来,但坐起来的,只是她的魂魄,她的肉身依然沉睡。芸奴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从袖中摸出一张剪好的纸鹤,食指一弹,纸鹤蓦然而起,在半空中化为一只白鹤,直扑大蛇。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来到芸奴的身后,手中拿着一根小孩手腕粗的木棍,朝她一棍子打下来。芸奴只觉得背后阴风扫过,慌忙躲开,还是晚了一步,被一棍子打在背上,摔倒在地。
“你这个妖女,我今天一定要抓住你送官!”那是个年轻男人,挥舞着棍子追打芸奴,芸奴忙着躲闪,无暇顾及纸鹤,纸鹤失去控制,无力再战,被巨蛇一口吞下,撕成碎片,转头朝芸奴和追打她的那人扑过来。
芸奴大惊,抓住那人的胳膊,往旁边一推:“快躲开!”
大蛇也不去追那人,径直朝芸奴而来,芸奴双手结了个法印,在面前张开一道屏障,大蛇受阻,口中吐出一道白光,打在屏障上,芸奴仿佛被人当胸打了一锤,虎口震裂,血珠子从伤口钻出来,凝聚成一条血线,顺着她的手臂往下淌,屏障轰然破碎。
芸奴没想到它竟然有这等修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再抬头时巨蛇的血盆大口已在面前。
就在这个时候,闺房的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年轻女人闯了进来,看见面前的情形,吓得花容失色,尖声大叫。巨蛇受了惊,顾不得眼前的芸奴,转头朝那闯进来的女人扑过去,一口将她吞下,只露出一双腿还在蛇吻外挣扎。
是霜落!芸奴心中暗暗吃惊,深更半夜,她为何会到于府来?
巨蛇不愿久留,半吞着霜落,转身往屏风里钻,情急之下,芸奴抓住蛇尾,巨蛇一甩尾巴,将躲在一旁的年轻男人也卷了起来,猛地扎进屏风之中。于娘子原本坐起的魂魄缓缓地躺了回去,于家的人听到尖叫声,纷纷手拿棍棒冲了进来,却只看见一扇洞开的房门和静寂无声、阴暗无常的闺房。
2011-9-14 17:15:00
芸奴好久都没有做梦了,对她来说,在青云观的那段日子本来就是一场梦魇。现在她又开始做梦,梦到自己坐在大雪中,青丝从头上流泻,长长地垂在白色的裙裾上。良久,她抬起头看黑压压的天空,只看见满天雪舞如飞絮。
一条黯淡的河流从她脚下流过,不知来自何处,也不知流向何方。她俯下身,掬起一捧河水,欲饮还顿,她张了张嘴,似乎想要吐出一个名字,却始终没有说出口,手心里的水荡漾如涟漪。
“忘川之水能让凡人忘却前缘,再入尘世,但你并非凡人,即使饮下,若在凡尘之中遇见故人,就宛如遇见了能打开心锁的钥匙,前尘往事,即刻浮上心头。”
芸奴回过头去,看见一个穿月白色袍子的男人缓缓走来,立在她的身后,将手伸到她面前,展开拳头,他的手心里躺着一枚金光闪闪的药丸:“这是忘忧丹,吃下它,过去所有的欢喜哀愁、所有的惆怅抑郁,都将随之遗忘,哪怕你修为再高,也只剩下模糊的记忆和吉光片羽。”
芸奴将药拿在手中,似乎有些犹豫。
“我曾经历数世轮回,遇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她说,“真的,都可以忘记吗?”
“是的,都可以。”男人的声音有些悲伤,“吃下去吧,吃了它,你就可以忘记在某一世所遇见的那个人,那个……你曾爱过,也曾杀过的人。”
芸奴从梦中惊醒,心中浮起一丝恐惧。
梦中那个给她忘忧丹的男人,不正是渤海郡王吗?
这一刻,并非有过去的悲喜际遇涌上心头,其实什么都没有想起,只是有某种刻骨铭心的哀伤在心头萦绕不休,宛如这漫天稀薄的雾气。
对了,这是什么地方?
她不再去想那些偶尔涌上来的模糊记忆,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自己正在一间茅草屋中,窗明几净,屋外青山绿水,雾气缭绕,有一条小路通往山中,杳不知其归处。
这山水看着好生眼熟。
她猛地吸了口冷气,这不是那屏风中所绘的山水吗?难不成她被巨蛇带进屏风之中了?
暗香浮动,小路的尽头有一位身穿素绫的女子提着一只花篮缓缓而来。那是一位很美丽的女人,头上盘着一只发髻,青丝如云,并无太多配饰,只插了一支金步摇,璎珞垂在耳边,随着她的莲步轻轻摇动,熠熠生辉。
芸奴想起屏风上似乎画有一个人,只是隔得远了,看不清是仕女还是文士,不知这位娘子,是否就是画中之人?
“小娘子醒了?”美女站在屋外的阶梯下,朝她盈盈一笑,“小娘子受惊了吧?别怕,那蛇妖已经吃饱了,暂时不会伤害你。”
“你是谁?”芸奴扶着门框问,“霜落……我的那位朋友呢?”
“你所说的,是蛇妖吞吃的那个少女么?”美女惋惜地摇头。“她已经死了。”
死了。
这两个字落在芸奴的心中,宛如两块巨石落入湖中,霜落向来不喜欢她,时时给她小鞋穿,要说她为她伤心,那是假的,可是眼见着一个熟识的人被巨蛇吃掉,她心内依然久久不能平静,只觉得一口哀伤之气涌上眉间,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娘子可得谢谢她啊。”美女轻移莲步,走进屋来,将装满红花的花篮放在桌上,“若不是她喂饱了巨蛇,说不定此时小娘子已经葬身蛇吻了。”
芸奴强忍着泪,轻声说:“这位姐姐,您为何会在这里?”
“太久了,我也不记得什么时候进来的。”美女幽幽叹道,“是那巨蛇将我挟来,安置在此处,也不杀我,也不吃我,我不知它究竟要干什么。刚开始它看我看得很紧,我连这茅屋都出不去。后来也不知经历了多少岁月,它渐渐不太管我了,我也曾逃出去过一次,但我回到家乡,家中的一切都已不在了,我的父母亲人,都变成了长满杂草的坟堆。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我已离家近百年。”美女拭去腮边的泪,“我无处可去,与其在外面饿死,不如在这里长长久久地活下去,这里虽然孤寂,却也幽静,我只当自己是名隐士便罢了。”
芸奴大喜:“您的意思是,您知道出去的路?”
“当然知道。”
芸奴喜不自禁,忙朝她行了个大礼:“求姐姐怜悯,告诉奴家出去的法子,奴家必定不忘姐姐的恩德,来生做牛做马,报答姐姐。”
美女将她扶起,为她捋了捋额前垂下的一缕发丝,二人离得如此近,芸奴仔细看她的脸,真个是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却美得不真实,就像水中花、镜中月。
“小娘子不必发这样的誓,真是折煞我了。”美女从花篮之中拿起一朵红花,花色鲜艳,看着像牡丹,却比牡丹更大,花瓣更多,更为富贵娇艳,“小娘子拿着这个,沿那条山路往外走,一路上会遇到很多人,将花举到面前,就能分辨出对方是人是妖。一直走上两三个时辰,就能回家了。”
芸奴又要拜谢,被她扶起,芸奴忙道:“请问姐姐芳名,奴家回去好为姐姐立个长生牌位。”
“长生牌位什么的就不必了,我已然长生,又何须那些?”美女笑如夏花,“我姓王,在家中排行第五,你叫我王五娘便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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