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6-25 11:42:58
“看在上帝的份儿上,求求你消停会儿吧!”马莉拉说道。“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多话!”
话音刚落,安妮就顺从地闭上了嘴,再没开口。可是,这样的沉默反过来却让马莉拉觉得很不自在,就像是在面对着某种极不自然的事情。马修也沉默不语——当然这是很正常的,于是三个人就在一片沉默中享用着这餐早饭。
安妮明显地越吃越心不在焉,她机械式地往嘴里扒拉着食物,眼睛并未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却一直凝望着窗外的天空,一动不动。看到她这个样子,马莉拉心里愈加别扭:你看这孩子多不正常,人坐在桌边吃饭,可心思却完全不在这里,估计早就飞到爪哇国去了。这样的孩子,怎么能留下来呢?
但马修还是不顾一切地想要留下她!马莉拉看得出来,和昨晚一样,马修的坚持之意没有丝毫减弱,而且,似乎不达目的绝不罢休。对于马修而言,最强有力的武器就是沉默——他脑子里一旦认准了某个念头,不管旁人怎么说,只要还没有实现,他就不会变更。这种沉默的方式,有时甚至比用言辞挑明还更加有力。
早餐吃完后,安妮从冥想中回过神来,主动要求洗碗。
“你会洗吗?”马莉拉颇有些怀疑。
日期:2012-06-25 11:44:36
“我洗得很好!我照看孩子也很不错,在这些方面我很有经验。真可惜你们没有孩子让我照顾。”
“有你一个给我添乱就已经够受的了,再来一个我不是自找麻烦吗?凭良心讲,现在你这一个麻烦我都不知道该咋处理了。马修这事儿办得也真是够荒唐的。”
“不,他可不是荒唐的人。”安妮叫起来,觉得马莉拉这么说话实在是不甚公道。“他非常有同情心。我怎么唠叨他都会安安静静地聆听,甚至还很喜欢我这样的性格。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会跟他特别亲近。”
“要说你们俩亲近,那是因为你和他都够奇怪的!”马莉拉不屑一顾。
“好了,你去洗碗吧。多用热水,最后一定要擦干。今天早上的事情真够多的,下午我们必须去白沙镇找史宾士太太。你跟我一起去,到时候再决定这件事情究竟该怎么处理。碗洗完了就上楼去整理床铺。”
安妮颇为娴熟地洗着碗,因为马莉拉一直在旁边观察,不肯放过任何纰漏。不过后来整理床铺倒没那么轻松,因为她折腾了大半天都不知道怎样才能把羽绒被扯平,不过看得出来她已经尽了全力,也很想用心做事。后来马莉拉一看到安妮在自己面前晃悠就觉得心烦意乱,于是便打发她到外面玩儿,叫她等到吃午饭的时候再回来。
一听这话,安妮顿时来了精神,忽闪着大眼睛直奔门口。可突然间,刚到门口时她又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走到桌旁坐下,欢喜的神情也在这一瞬间烟消云散。
“你又怎么啦?”马莉拉问道。
日期:2012-06-26 14:00:20
“我不敢出去。”安妮这话听上去就像是一位决定放弃尘世欢愉的殉道者。
“如果你们不打算收留我,我就是再喜欢绿山墙农舍又能怎么样呢?如果我到了外面,和这里的花草树木果园小溪都交上了朋友,我就会不能自已地爱上它们,然后马上又要遭受离别的痛苦。我可不想再受这种打击了。虽然我确实很想出去玩——外面的一切都像是在召唤我说‘安妮,安妮,快来和我们玩。安妮,安妮,我们需要一个伙伴’——但最好还是别去。早知道会遭受离别之苦,最好就不要去喜欢上什么。可是,若真要生生地不喜欢什么,又会是件多么残酷的事情啊。您看,当我以为自己可以在这里生活下去时,就是这么地开心,我以为我可以无拘无束地爱上所有的东西。但这所有的一切最终也都是转瞬即逝的美梦,我也只好认命了。对了,窗外那株植物叫什么?”
“那是有苹果香气的天竺葵。”
日期:2012-06-26 14:01:34
“啊,我不是说植物品种的名字。我是说你们有没有给它起过名字。难道从没起过吗?那我给它起个名儿吧。我想想,我们叫它‘邦尼’怎么样?我在这儿的时候能叫它邦尼吗?求求您了。”
“哦,上帝啊,爱叫什么随你吧。不过你给一株天竺葵起名字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啊,我觉得每样东西都应该有自己的名字,即便它们只是花草树木。有了名字,他们看起来就更像人了。您怎么知道我们把天竺葵只叫做天竺葵不会伤害它们的感情呢?就好像如果别人只叫您‘女人’而不叫您的名字一样。嗯,我就叫它邦尼。我今天早上给卧室窗外的那株樱桃树也起了名字,叫它‘白雪皇后’,她开的花都是雪白雪白的。当然她肯定不会一直开花,不过我们可以想象啊,想象她就是一直开花的啊。”
“我这辈子就从没见过、也从没听过跟她一样的孩子。”马莉拉一边嘟囔着,一边趁着去地窖拿土豆赶紧脱身。“不过,确实像马修说的,她还真是有点意思。我都有些好奇想听她接下去会说些啥了。之前她给马修下了个什么魔咒,现在看来她也给我下了。刚才我出去的时候看他那张脸,写满了昨晚跟我说过的话。我有时真希望他能像其他正常的人那样,把想说的话原原本本地说出来。这样我就可以回答他,和他理论,让他回归理性。但这个人现在就只知道瞪着眼看,我拿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马莉拉从她的地窖“逃难”回来时,安妮又陷入了冥想之中,双手托着下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天空。马莉拉没有管她,直到午餐早早地摆上餐桌。
日期:2012-06-27 11:51:23
“马修,下午马车就给我用了吧。”马莉拉问道。
马修点点头,有些愁闷地看了看安妮。马莉拉过来阻断了他的视线,冷冷地说道:“我要去白沙镇解决这件事。我带安妮一起过去,估计史宾士太太会立刻安排,把她送回新斯科提亚孤儿院。我把下午茶的茶点都准备好了,然后我会赶回来挤牛奶。”
马修还是一言不发,这让马莉拉觉得自己简直是在对牛弹琴。没有什么比一个男人啥都不说更惹人恼怒的了——除非对方也是位从不说话的女士。
马修按时把那匹棕栗色母马套在马车上,然后为他们打开院门。马莉拉和安妮驾着马车缓缓驶出,这时马修突然说话了,不过更像是自言自语:“峡湾那边的小杰瑞?波特今天早上到这儿来了,我还跟他说今年夏天我可能雇他帮工呢。”
马莉拉没有接茬儿,不过她用鞭子狠狠抽了一下那匹不幸的母马。母马从未受过如此待遇,惊叫着长嘶一声,疾速地朝前奔去。马莉拉回头看了一眼,眼见那惹人烦恼的马修斜靠在门上,愁闷地看着他们渐行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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