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门》
第25节

作者: 李孟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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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八八年,海南建省办特区,经济大潮狂卷,各路开发商云集海岛,投资商人来人往。一天,一个矮墩墩的人来到太阳村,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操着普通话对村民说,这个村子是人间绝好的风水宝地。
  过了一个礼拜,矮墩墩又在村子里出现。不过,他身边多了一个名为林刚的副县长。村长孙亮把村民召集到大榕树后,林副县长动员说:“这个曾老板是外商,要在我们村的沙滩上开一个赛马场,到时大家就可大赚特赚,有大把的钱流进口袋,现在,我们海滩上的海防林要砍掉,每一棵树,曾老板以市面五倍的价钱收购,大家答应了,钱就从银行打到村里的账户,另且,每砍倒一棵树给三块钱,谁砍谁得,由村长主持、登记,发放酬金。”力雅三公正挨近榕树的井沿边磨刀,便站起来,走近曾老板,拿着一把锋利的山勾刀,反射着白色的光,架在曾老板的脖子上,笑嘻嘻地说:“砍树可以,先把你脖子上的脑袋留下来,我这一刀下去不过是碗大的疤,没有多大痛苦的;钱,我们是很想钱,你答应把你脖子上的东西给我,我就答应把我们的海防林给你,答应还是不答应?”

  吓得曾老板脸色发白,双腿发抖,尿随着裤管流了下来,颤抖着声音说:“不砍,不砍了!我现在就走人。”林副县长见状,肥大的脸庞像蜡刷过一样的白,话也不敢出,悻悻地领着曾老板走出了太阳村。
  第二天,曾老板和林副县长出现在太阳村的邻村新村,不出一个礼拜,新村海坡上万棵海防林纷纷倒了下来,没过多久,海坡上光秃秃的一片沙,连个树头都没有,岁月里,孤寂地反射日月,抵抗风雨。
  一个礼拜过去了。
  两个礼拜过去了
  一年过去了。
  曾老板没有在太阳村里出现。

  两年过去了。
  三年过去了。
  新村海坡上的赛马场也没有建起来。
  可是,时间没过多久,政策有变化,——提倡经济结构调整,沙滩上可搞高位池养虾。于是,沿海一带的海滩上兴起养殖业,有人把目光聚焦在了太阳村的海防林上……
  那一年,何德当村长。远近养虾的老板出出进进何德的家,何德家的门槛依然高高地横在那里。村里的武良新老板也曾到何德家里探过风,可何德一直没有点头。
  “近水楼台先得月,而且,这是我们村里的‘月’,不能眼睁睁地被人家捞走,但是,想要得到这个‘月’,先要何村长点头,怎么办呢?”武良新冥想苦想,老是想不出头绪来,心想在村里自己平日交往的人中,只有草了是喝了点墨水的,也许他能出个什么鬼点子帮帮忙,于是,牵着哈巴狗来到草了家。
  听武良新说明来意后,草了皱皱的脸上掠过一丝诡秘的笑意,斜看着武良新轻巧地说:“有我好处吗?”
  “聘你当我顾问。”
  “有工资吗?”

  “当然,不会少给你。”
  “那我要好好尽责!”
  “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没有人跟钱过不去的。”
  “当然,你看我这事能成吗?”
  “成。”

  “你的点子是——”
  “刚才不是说了吗?!”
  “就这么简单。”
  “万变不离其宗。”
  “法子呢,怎么走?”

  “擒贼先擒王。”
  “怎么说?”武良新迫不及待地问。
  “村长的上头是镇长,镇长的上头是县长,也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斧子打凿子,凿子打木头。”
  “何村长的事就是要抓住镇长就行了。”
  “聪明,”草了顿了一下,故作沉思地紧皱着眉头,拉着长长的尾音说,“不过——”

  “不过什么?”
  “要分步进行,毕竟鱼是鱼,虾是虾,不能混同来。”
  “哦,我知道,放心!骆镇长是我朋友。”
  当天,武良新不假思索地拿出一张农行的储蓄卡,到镇上一查,卡上刚好三十万元。夕阳斜照,晚风吹拂,武良新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进镇政府“3”号住宿小楼103室,正巧有客人在与骆镇长谈话。
  “武总,有事吗?”骆镇长见是武良新,便微笑着打招呼,面部的表情就像南方傍晚的天空一样明朗温和。
  “没事,我看嫂子。”武良新机灵地回答。

  “哦,你嫂子在厨房。”
  武良新点点头,像骆镇长家里的亲人一样,走进厨房里——
  “嫂子好!”
  正在炒菜的骆夫人猛抬头,见是武良新,便笑着说:“贵客呢,武总,你在厅里跟骆哥坐,等一下,就好了。”笑声像铃声一样清脆悦耳。
  “我还有事,就不坐了,你就把这个交给骆哥。”武良新掏出一个装有储蓄卡的信封,信封上写着密码“666666”。
  “这,怎么回事?”骆夫人迟疑地瞧着武良新手里的信封。

  “这是骆镇长的东西,不是我的东西,他忘了放在我那里,他现在不方便,你帮我交给他。”
  “那好,我帮拿着,回头,我让他给你电话。”骆夫人会心地接过信封。
  “谢谢嫂子!”
  说完,武良新高兴地走出103室。凭借多年的经验,武良新知道,只要卡一留下,就说明把心留下了,把意也留下了,事情有盼了。于是,他在镇政府宽大的院子里溜达着,不时拿出兜里的手机,看看有没有骆镇长的来电。
  月儿已爬上树梢,温情地朗照着院子里的花草树木。

  不知过了多久,骆夫人走出了镇政府的大门,武良新的手机还是没有骆镇长的来电。
  不一会儿,骆夫人走回了镇政府的大门,武良新远远地看见了,望一望挂在天上的弯弯的月儿,不禁舒心地笑了,笑得嘴角儿翘翘的像天上弯弯的月儿似的,甜丝丝美滋滋的。
  “嘟——”
  武良新一看,是骆镇长的电话,马上一接。
  “喂,是武总吗?到我家里来一趟。”
  “嗳,骆镇长,我马上到。”
  武良新三步并两步地走进了103室。

  “今天,你过来主要是什么事,你说吧?”骆哥和蔼可亲地问道。
  “现在不是大力宣传经济结构调整吗,我想在我们村前的沙滩上搞高位池养虾。”
  “好!只要是能拉动经济,我镇里支持你!”骆哥握住武良新的手,说,“欢迎你投资!有困难,就找我,我尽量帮你解决。”
  “可是,我们村长——”
  “没问题,你明天带他来‘八哥美食店’吃早餐,说我请他。”骆哥说起话来,语调情真意切,温文尔雅,没有一丝官腔没有一丝造作。

  “好,只要这事能成,虾塘的一半收益归你。”
  “到时,你发了,就忘了我了。”骆哥拍着武良新的肩膀,笑呵呵地说。
  “我忘了全世界的人,也忘不了你。我这人,你是知道的,我是不会忘恩负义的。”
  “好,我相信你。”骆哥满面笑容地握着武良新的手说,“老朋友了,我还不相信你,你发了,我也有酒喝嘛,祝你心想事成!”
  当夜,武良新一回到村里,就匆忙地告诉何德,说“骆镇长请你明天早上吃早餐。”

  “还有谁?”何德神采奕奕地问。只见他黝黑的脸庞上舒展着岁月的痕迹,宽厚的嘴唇里露出了两颗刚镶的金牙。
  “我们三人。”
  “我们?三人?”何德迟疑了一下,问,“我跟你和骆镇长?”
  “是啊。”
  “你是什么时候认识骆镇长的?”

  “我们是老朋友了。”武良新笑呵呵地说,“今天,是他约我到家里吃饭的,我提起你,他就特别夸奖了你,并说明天早上请你吃个早。”
  “你跟骆哥关系这么好,都不说一声,让我沾沾光。”
  “现在不是叫你了吗?”
  “哪个店?”何德高兴得手舞脚踏,脸上像开了花似的,舒展的皱纹闪烁着光泽。
  “八哥美食店。”

  “我一定去。”何德看得出武良新此时的谈话是真切的,满口地答应了下来,又问道,“你不会有什么事吧?你要是有什么事,就直接告诉我就行了,不要绕这么大的弯子。”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呢,我只是为你好,在领导面前说了两句好话。”
  “我就知道武总是好人,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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