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内市场我们也得多多考虑，万事两手准备总是好的。”周明打着太极。
　　大志对周明这样只求短线投机取巧的理念感到失望之极，他这才意识到，周明派他出去就是为了甩开他，按自己的方法行事，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这一次事关重大，大志强忍着心头怒火，不得不强调道：
　　“国内很多行业已经是柠檬市场，没有人愿意为了真正盈利而付出更高的风险，相反却都不惜一切找捷径，三聚氰胺、注水肉、苏丹红鸡蛋、硫磺馒头、尿素豆芽、瘦肉精等等... ...无所不用其极。我们不能改善此种状况，但是至少，我们能做到不投入到此类大军中去，不为虎作伥。”

　　“你这就过于理想化了，我的原则，不作恶，不做假，不欺骗，已经是大善了！机械产品跟食品相比，实物都是明朗化的，又造不了假坑不来人，何况我们的技术在国内已经是前沿了，投入国内，恰恰是造福于民，又怎么能说是为虎作伥呢？”
　　“可你忘记了，全钵产品当初是以欧美为市场方向进行研发的，欧美地区以旱田为主，平原巨多，这跟我们国内的地貌有着全然不同的要求！”
　　“一通百通嘛，核心技术都有了，适应性怎么说都能调整过来。”
　　“调整也得过程吧，约翰迪尔用了二十年才适应了不同地区的地貌地况开发出来强适应性的产品，而我们的产品还只是在实验室里获得成功，几台样机还未走出去真正下过田，现在就产品国内发展战略甚至销售战略都已经拿了出来，你觉得合适吗？”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周明端着一杯水递给大志，“这叫主题先行，在国内，有概念就能做出成绩，何况我们技术也不赖。——行了，这一次你就听我的吧，别提反对意见了，我打包票我们很快就能见着好！”
　　“我就不相信这么的本末倒置南橘北移能见着好！”大志双手叉腰，气得团团只转。
　　周明将水杯往桌上一顿，有些不悦，“你这人，技术出身，就没有全盘观念，有想法是好事，但要接地气！全钵我们搞了六年之久了，往里面投入的不计其数，再不变现，我们喝西北风去！”
　　“可着急变现也得看实际情况，我们的产品在没花大力气改装前，就要往国内市场推广，这是对产品不负责任，对用户不负责任，对我们自己也不负责任！”
　　“你怎么那么多责任要负啊？我们是做产品卖钱，怎么来钱怎么干，你扛着这几座责任的大山顶屁用啊！”兴许觉得对大志说话重了些，他略略迟疑了一下，走到大志跟前，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哥，别把自己真当成了什么企业家，要承担社会责任啊，为民贡献啊，实现自己梦想啊，那都是骗人的鬼话，眼下重要的是先活下来！”
　　“跪下来能活，想办法找到突破口再战几个回合，也能活，不能轻易就选了前者！”大志拍着桌子，“君子爱财取之以道，这样跪下来当金钱的奴隶就是失格！”
　　“书生意气！”周明也压不住火了！“退一步海阔天空，刀架在脖子上还硬挺着的不是好汉，那是傻逼！”
　　“傻逼也比奴才强！”
　　话说到这份儿上了，大志已觉得多说一句话都无必要，他站起来，看也没看周明一眼，扭头就走。
　　在他“咣当”一声带上门的时候，就听到了屋里摔杯子，踢桌子的声音。
　　“什么玩意儿！轮流坐庄，这三年你倒是做出什么业绩来了？脑子里一塌糊涂，一点都不识时务，听你的，老子迟早得进沟里！”透过玻璃墙，可以听到周明在骂，咬牙切齿，脸都气歪了。

　　尽管公司事情如此令人气恼，但回到办公室，手机充上电一看，牛丽丽打了这么多电话，方大志二话不说，驱车就往回赶。
　　日期：2013-03-25 09:25:09
　　方大志到家时，只见牛丽丽已经在沙发上哭成了一团，女儿小参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就知道捧着个纸巾盒子，她妈伸手，她递一张，她妈擦了眼泪拧了鼻涕，她接过来，丢在跟前的茶几上。
　　“怎么了这是？演木偶剧缺男主角啊！三道急令符就把我催了回来。”大志进门，看到老婆孩子都在家，顿时就松了一口气。对他来讲，只要老婆孩子没事，别的事，纵使天塌下来都不怕。
　　听见大志开锁时，原本已经止住了哭声的牛丽丽，马上就又哭了起来，再经他进屋后这么一说笑，牛丽丽更觉得心口堵得慌，她把擦过鼻涕的纸没头没脑地就丢向方大志，呜呜哭着骂：
　　“都是你，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有爸妈不能认，有娘家不能回......”
　　大志一看牛丽丽哭成这样，赶紧将手中的纸巾盒接过来，替了小参的岗，抽纸，接纸，一边抽，一边还说着俏皮话儿逗着牛丽丽，可牛丽丽显然无动于衷不说，还在那里埋头痛哭，且与以往不同的是，牛丽丽这次哭得不能自已，将头整个埋在膝盖里，肩膀和背部则跟着难以自持的抽泣而剧烈地抖动着。
　　电话里，听着牛丽丽这个被丈夫惯坏了的女人不时传来的毫无节制的嘤嘤哭泣声，我这个抱着新生儿却不得不驱车赶往娘家坐月子的人，内心一次次涌动出自己怜惜自己一次的请求。我不得不承认，牛丽丽比起我来，虽然没有风光过的事业和光鲜过的外表，但她的确拥有着她独有的幸福——她可以在自己丈夫跟前制造任何的麻烦，她还可以随时利用她的眼泪，将她的丈夫甚至孩子置于情感的考验之中，而这些东西，并不是每一个女人都能拥有。她的幸福再一次让我嫉妒！

　　面对牛丽丽经久不衰的哭泣，大志意识到了事情的重要性，赶紧去扶牛丽丽的头。牛丽丽的头此时像是浸满了委屈痛恨无望外加悔恨的水银，她就是不把头抬起来，而是左右痛苦地摆动。那些水银化作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直把方大志的心要击碎了，击痛了，击得魂飞魂散了，牛丽丽这才抬起一双泪眼，眼巴巴地看着方大志，一指电话，哽咽道：
　　“我家里一定是出事儿了，你要给他们打个电话！”
　　“出事了，出了什么事？快告诉我。”姑奶奶终于不哭开了金口了，大志松了一口气，却一想出事了，又提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但肯定是出事了，你赶紧打电话，现在就给他们打！”

　　“打，我这就打，先给蕾蕾打。”方大志摸出手机，安慰着牛丽丽，翻找着号码。
　　“别打了，一直关机！”牛丽丽绝望地。
　　“那我打给谁啊？”大志拿着手机的手，顿在那里。
　　是啊，打给谁呢？天知道该打给谁！牛丽丽一想到这个，眼泪又一次喷薄而出。
　　日期：2013-03-25 09:26:36

　　娘家对一个女人意味着什么？景程，只有身为女人的人才知道，那不仅是赤条条来到人世初的生养之所，也是嫁做人妇后有了委屈、疲惫时可短暂回归的栖息之地，更是日后暮年面对子孙郎朗回忆陈年往事时的精神家园。可人生中最为珍贵的娘家，牛丽丽却为了面前这个男人，狠心放弃了，不止是放弃，而且还是抛弃了父母双亲，彻底斩断了恩情长短。当初她幼稚地以为从此便脱离了桎梏，理直气壮地要过起自己的生活，在如今看来，这一切自以为是、自断后路、自掘坟墓的行为，却恰恰是自己亲手编制好，献祭给自己的花圈。今天这拿起电话，无号可拨，无人来接，就是对她的幼稚最直接的报复，对她的冷漠最了当的反馈。牛丽丽越想越觉得痛苦来得如此让人绝望，她再一次哭了起来，并不是嚎着的，只是浑身都在抖动，肩膀在抖动，脖子在抖动，身子在抖动。这该死的抖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