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十一耻笑我道：“你现在又像个傻子了！满市有无数超市，如果你随便找一家走进去，买一瓶矿泉水，那个店主一定要你说出你到他那里的理由，而当你告诉那店主说，你只是恰好经过这里，累了，渴了，他的店正好有你需要的东西，那店主却就是不信，你会怎么想？你会不会把他当成疯子，会不会被他气疯？我现在真想把你抛到九河里喂鱼，顶不值也要使你好好清醒一下！你干脆就当这是一个偶然好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买你矿泉水的人！”

　　说到最后他真的有点震怒了。
　　简单问题复杂化，这的确是我从小到大老也改变不了的大毛病，可我真是想得过于复杂了吗？你手下三教九流真的什么样的人才都有啊，你的秘密早多得数不清，你那些秘密都肯定不只是你一个人的，可你为什么偏偏非要将一个你自称是天大秘密的任务交给我这个素无瓜葛之人呢？妈的买矿泉水，我看我是中彩票了！
　　我在心里狠狠地骂了方十一一万句，然后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还是不肯接受呢？”我大概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日期：2012-04-01 08:25:30
　　三
　　可是方十一这一次根本不理我，他低下头，慢慢地玩起了我放在桌上的一支笔，玩得专心致志。
　　我叹口气，只好打算认输了，我说：“你还得告诉我，你调查的是什么人，什么事。”

　　方十一慢慢抬起头，看向我，那目光里似乎什么意味也没有，空洞得令人窒息。他似乎也叹了一口气，接着又低头玩起那支笔来。而他的话却在同时悠悠飘来。
　　那就是悠悠的感觉，他的话在这时显得异常缓慢，同时异常飘忽，仿佛是缓慢地旋转而来。他说：“很多人都怕我，你的担忧我完全可以理解。但是这事除了我要求的绝对保密，真的跟其他人的事没什么分别。我经过慎重权衡，真的觉得你这个人最值得信任。我虽然算不得什么好人，但一举一动在本市也到处惹人注目，我实在不能不小心翼翼。我要调查的是我的女婿。我只有一个女儿，我已经很对不起她了，我特别希望她能过得幸福，我的保密其实全为了她，我希望这件事能够尽可能无声无息地解决。”

　　日期：2012-04-01 09:16:59
　　一个再可怕的人出于对女儿的爱，也可能想得太多，有截然不同的表现，这次我有点相信方十一了。我终于记起来方十一也是一个父亲了，我甚至对他的话有点感动起来，我这人特别容易感动。感动使我不再想挑战方十一的威严，于是我问道：“你发现什么不对了吗？”
　　方十一摇摇头，仍没有看我，只是说道：“只是一些流言，出于这个我也得慎重。我女儿多年来已经不认我了，她从小就性格倔强，她绝对也不希望我插手她的事。”
　　原来如此！他女儿与他的隔阂大概正是因为他的行径造成的吧？我想当然地认为。既然这女人连他插手她的事都可能极为反感，那方十一岂能不特别慎重？我的同情心越发泛滥，为他设想道：“如果流言被证实，那你女儿会不会更加恨你呢？你如何跟她去说？如何处理这事才最好？她未必愿意看清楚这些事。”
　　方十一猛然抬头，斩钉截铁地说：“不管怎样，我女儿不可被人欺负，即使她更加恨我，我也在所不惜！”
　　日期：2012-04-01 11:05:56

　　方十一瞬间又回到原点，露出了狰狞的面孔，这让我立刻又后悔自己的冲动。如果因为我的缘故而闹出一场惨剧，我不但良心难安，而且还可能受到牵连，这样的傻事我是不会去干的。想到这我也换了很坚决的语气说：“我只接受当事人的委托，所以你还是另请高明吧！你的做法未必有助于你女儿的幸福，你最好先跟她沟通一下，看看她的意思。”

　　方十一倏然起身，双眉挑起，森森然地向我走来。
　　一股巨大的压力向我袭来，迅速袭遍了我的全身，我不由自主地跟着站了起来。但我虽然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慌，却还是顽强地迎向了他的目光。奶奶的，两害相权取其轻，这道理老子还是懂的。
　　已经过了很久的与世无争的生活了，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怡然自得，一再寻求着内心的宁静。但是这并不是说我特别害怕争斗，而且我也知道，我既然生存在这个世界上，就根本避免不了要时而卷入某种争斗中，所以需要争的时候我还是会全力去争。逃避无济于任何事的改变。
　　我的性格里更有冲动的成分，它往往会主导我的行动，这一点我自己和别人都曾深刻领教过，这同样也是我在竭力改变而改变不了的东西。
　　日期：2012-04-01 11:22:40
　　方十一在我面前立下来，跟我对视了大概有一个世纪之久，末了，他后退一步，冷冷说道：“好小子，有种！我就喜欢有种的男人！”他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向门外走去，一直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我的房门。
　　他甚至是用脚后跟为我关上门的，懂得关门，这是很好的品质。然而就在门即将合拢的那一刹那，方十一最后跟我说了一句话：“如果你觉得合适，觉得能够，你就不做。你可以想想，如果她真是你姐姐的话，你会为她做些什么。”

　　天哪，这家伙居然连我平时经常对那些女客户说的话都一清二楚，他果然在我身上下了很多功夫！在那句话里，我虚脱般地倒在沙发上，甚至直到此时才想起他那张支票还静静地躺在我的桌子上，他也没有告诉我他女儿女婿姓甚名谁，是何方神圣。
　　——我是不是非得为他做这件事呢？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行？
　　日期：2012-04-02 09:16:53
　　第八章我不是一般地能想
　　一

　　做就做了！在沙发上抽了三支烟后，我想。
　　奶奶的，这句话跟爱就爱了的滋味可大不相同。
　　在烟头的明灭中，我想了很多，为自己接受方十一的委托罗列了许多理由，这些理由一方面确为理由，一方面也是我对自己怯懦的开脱。
　　我把这些理由归纳起来，大致是以下几点：
　　一，如果我不知道此人是方十一，或者此人不是方十一，那么这个委托我大约会接受的。我应该辩证地看待方十一，不能因为此人很可怕，就认为他周身都是陷阱。或许他的委托真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

　　二，我自开业以来，一直致力于形象的打造（其实也不算太用心，我自我开导，所以我夸张），方十一不找我这样诚信谨慎的道德君子很不应该。大家都应找我这样的人办事；
　　三，方十一既然认定了我，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他这人的确轻易拒绝不得。他虽然不至于因此为我制造场车祸什么的（如果这事真那么必须，那也难说），但我以后一定麻烦不断，烦恼无穷。没有人愿意跟麻烦、烦恼打交道，我更加不愿意。虽然我未必非做这事不可，但我暂时也没事可做不是？他如果要找我的麻烦，我即使有其他事可做，结果还是一样；

　　四，为了那绝对不止十万的酬劳，我也得做，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何况我既不用去死，也亡不了；
　　五，方十一爱自己的女儿，委托我调查他的女婿，这很正常，这毕竟不是万恶的旧社会，他即使真能证明什么，难道他就敢为所欲为？他难道会不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地位财富？他毕竟已经老了，这么多年也再未听说有什么劣迹。而且他既然能为了女儿表现得如此谨慎，那就说明他不是无所顾忌的人，说明他女儿在他心目中的地位确实非同一般，如此，只要他女儿不允许他乱来，或者他考虑到女儿的态度，就无法不低调行事。

　　他女儿当然不会允许他乱来，她不是跟方十一合不来吗？能跟方十一合不来的人就必然是好同志，越合不来越好得不能再好。这女人已经多年不认方十一了，那她简直就如圣女一般。她是这样的一个好同志，自然也是注重感情的，一日夫妻百日恩嘛，她从这一点来说，也不会任由父亲去伤害那个跟自己一个被窝里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人，她孩子的丈夫。方十一六十岁了，他女儿自然也当人到中年了，她当然有一个孩子。

　　日期：2012-04-02 09:56: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