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师的手一旦接触到钢琴整个人就立刻物我两忘,这一点大家都知道,但是周老师跳迪斯科也照样能物我两忘,这一点大家那天才知道,弹奏钢琴与狂扭迪斯科似乎都算得表达心灵的艺术,但是当这两种艺术合并到一起,归结到一个人身上时,这给人的感觉就不能不怪异。——那天果然就出了事。
事实证明,狂扭迪斯科绝对不同于优雅地弹奏钢琴,酒吧的地面也绝对不同于起伏轻灵的琴键,周老师在疯狂的舞蹈中不小心摔倒了,摔倒时他那优美纤长的如艺术品般宝贵的手指率先着地,竟造成了致命的创伤。
周老师就因此下岗,不得不放弃了贝多芬、舒赫曼的梦想了吗?那倒不至于。虽说周老师当天晚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挫伤,是直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夜之间长粗了不少,并疼痛难忍的,可医院毕竟为他治好了,这对医院不是什么大事。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周老师的手指治好了,他的心理却出现了毛病,他就从那天起就突然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好使了,仿佛经过医院抚摸过的手指不是他的了。它们从此与周老师的心灵分道扬镳,再也无法融洽合作。
任谁也解释不了这个现象,周老师自己也不能,他甚至曾远赴美国去求助于几个著名的心理专家,可他的问题还是没能解决。周老师一度几乎崩溃,他因此远离钢琴达二年之久。
再回到钢琴旁的周老师已经幻灭,他接受了现实,在九河艺术大学做了一名钢琴老师。公开的周老师在九艺大做教师,私下的周老师则在家培养梦想的接班人。周老师以他在业界的声誉,和他得过几个大奖的经历使求学者趋之若鹜,但是周老师挑肥拣瘦,一次只接受二三个学生,他决不肯糊弄自己,糊弄他人。陈晓莉就是他千挑万选的学生之一。
周老师弹奏不出顶尖的乐曲了,但是他的经验还在,他对音乐的特殊感觉还在,他虽然手不对心了,但他的手仍不是一般的手,因此得他亲手传授的那几个学生都很快出类拔萃,在几场比赛中为他为自己赢得了不少荣誉。
这几个学生中最拔尖的就是陈晓莉,周老师几乎已将她当做了自己的化身,自己的梦想,自己的希望。周老师在提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现象时认为自己是遇见了鬼,他因为陈晓莉偶尔能够使他突然间找到以前的感觉,又曾说陈晓莉是他遇到的另一个鬼,由这话可知他对陈晓莉的推崇。
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陈晓莉不但有此特长,她的学习也很好。她除了理科稍稍差一点(当然不是如我这般),完全可以说是十八般武艺皆通,皆在大多数同学之上。这小女孩品学兼优,从小就是学生老师家长喜爱的对象,是他们共同的骄傲。
这样说决不是因为她长得足够漂亮,她有两个身份贵重的父母,她拿过几次钢琴比赛的大奖,她本身足以赢得这样的厚爱。
日期:2012-06-18 07:38:27
三
陈晓莉的父亲是本市专管经济的副市长,母亲是市人民医院的院长。
陈晓莉是一个很独立的孩子,她八九岁时就已经能够很好地打理自己的很多事情,上初中后,她已经能自己洗衣做饭,单独上学。
陈晓莉家有保姆,但她还是喜欢自己的事自己做,陈晓莉家里有车,父母都有,而且还配有司机,但她上学从来都骑着自己的单车。这样的孩子近乎于一个异数,也难怪大人们都喜欢她,家长们都喜欢拿她去教育自己的孩子。
副市长叫陈奎龙,院长叫程小麦,那天晚上程小麦在医院值班,陈奎龙在外面应酬。
院长是否需要值班,这不大清楚,但程小麦一直是这样做的。副市长应酬的是什么,这不好问,官场的事都是公家的事,基本都无可奉告。我们只需要了解那天的一般情况就行,也就是所谓客观事实。
值班的程小麦当然一夜没有回家,她只在九点左右的时候给女儿打过一个电话。那时陈晓莉还在周老师家,程小麦嘱咐女儿练完琴早点回家,路上小心,而陈晓莉的回答是:“本姑娘不要爹妈好多年,你就放一百个心吧。”程小麦当然很放心,这样的女儿谁会不放心?于是程小麦笑了笑放下电话,再一夜没去想女儿。
她当然想不到这是最后一次听到女儿的声音了。
应酬的副市长将近十一点回的家,那时保姆已经睡下,他自己开门进屋,去洗手间解了一个小手,洗了把脸,然后就回到卧室躺下了。他在此时几乎没有想过女儿,他经常很晚回来,女儿在此时一般都早睡下了。
睡之前,副市长吃了一片止痛药,他经常头疼,那药常备在他的床头。人有时候越熬夜会越亢奋,也或者是因为副市长心中大事太多,或者应酬得有点兴奋,总之那天晚上开头的时候副市长怎么也睡不着,于是他就随手拿了本书催眠。
副市长床头经常有几本书,或一些什么资料,据他说那通常是几本哲学经济类书刊,或各部门的常规报告,他那天看的是一份企业上市分析报告。但是据他妻子程小麦几年以后说,他床头经常摆着的其实都是一些官场小说,厚黑经典。他们到底谁说的更为真实,这不大清楚,也肯定与本案无关。
不管怎么说,副市长那天晚上的确看了什么东西这大概是一定的,至于到底是小说还是报告等等,及其看过几页,内容为何,这些丨警丨察都没有深问。丨警丨察总不能怀疑副市长参与绑架案,想从自己身上诈取钱财。他绝对不应该有这种癖好。
丨警丨察们通过例行询问得知,副市长看过几页书后,睡意不久上来了,于是他就放下书,伸手按熄台灯,翻身闭上了眼睛,他不一会就睡着了。
副市长有一个很令人赞佩的习惯,那就是无论睡得多晚,每天必定按时起床,按时上班,用他的话说,这就是他身上的责任不允许他偷懒,睡觉睡到自然醒对他这样的人来说从来就只能是一种奢望。
“数钱数到手发酸的时候经常有,”副市长当时苦笑着说:“睡觉睡到自然醒的时候几乎一次没有,原因很简单,我主管的是九河市的经济,整天打交道的就是钱。我现在一看到钱每每就像看到一个丑恶的老巫婆一样,总不免胆战心惊。”
副市长很健谈,很幽默,他在这种时候仍能够很健谈,保持着一定的幽默感。副市长不但健谈幽默,平时说话忌讳也不多,他这一点市民们在电视里经常能够看到。因为副市长除了特殊情况,每周必定在电视上露露脸,通过热线电话,现场提问,与市民们零距离接触一下。副市长在市民们眼里是一个平民化的市长,仿佛邻居大哥,但是因为这位大哥手里掌握着权力,因此市民们尤其需要这样的大哥。
这位大哥很受市民们喜爱,欢迎,但是政府内部有很多人非常怕他,不管是他的上司还是下级,据说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主要就在市民们对他的爱戴。上下级越怕这位副市长,市民们就越爱戴他,如此说来市民们越爱戴他,上下级们就越会害怕副市长,真不知这到底该算是一种良性循环呢,还是恶性循环。大多数人都认为是良性循环,因为老百姓总占大多数。
副市长那天在丨警丨察们面前,在这种情况下仍如此健谈,且不失幽默,这只能解释为长期形成的一种语言风格,一种习惯,或压力之下的一种无意识反应,这一点仍不重要。
五十多岁的副市长那天似乎一下子衰老了十多岁,他身上已无半点威严气派,半点锐气,他似乎正在与一种想哭的欲望竭力搏斗。他当时一直在不停地说,说,说,问一答十。说什么,怎样说,似乎对他已不重要,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说而已。似乎说话不但可以将他自己从惶恐痛苦中解救出来,而且还能够使绑匪乖乖地送回女儿。
由此可见,副市长也是一个平常人,他平时的样子只是权力带给他的。权力能够为他带来相对较大的自由度,使他有所张扬,而他最最深爱的女儿一旦失踪却能够使他瞬间恢复常人的面孔。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
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