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好意思吃邻居家的饭,可我还要把自己消化的饭屙到邻居家的茅厕里。
农村没有正儿八经的厕所,即使学校也只是在地上挖上一个坑,然后用土壳拉(土块)围起来就算厕所了。有的村民还好,茅厕建的比较正规。他们先是在地上挖上一个坑,再把一个破缸放进去,也就是所谓的茅缸。
我们院子里没有茅厕,小便随便找个地方就能解决,上大厕时只能到隔壁的茅厕上了。每次上茅厕我都很心痛。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嘛。你看看,邻居家的庄稼长得那么好。
我们家什么东西都缺,但在我心里,最缺的还是电视机。那时的我可喜欢看电视了,尤其是动画片,顾不上吃饭,也要走很远的路到本村的亲戚家去看。有时父亲带着我们一齐去亲戚家看。
17英寸的黑白电视机,在我心里可是宝贝了,虽然收的频道不多,节目还不是很清楚,但我看什么节目都很新鲜。
我们家能有台电视,那怕是最小的电视,成了我最大的梦想。我很少求父亲买东西的,那天我求了一回。我笑嘻嘻地对父亲说:“爹,咱也买个电视机吧。”
我说了一遍,父亲没有理我。我以为父亲没听到,又说了一遍。这时父亲突然大声说:“买电视,我还想卖飞机哪!”
日期:2011-04-18 15:33:19
四
后来想想,父亲不买电视是有道理的,有时十几元的学杂费都让他愁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我知道学杂费是不能拖欠的,尽管老师有很多字不认识。
我们村不大,200来口人,小学里四个年级,一个老师。老师既是老师又是校长。刚才说错了,应该是四年半年级。当时我上学的时候,实行的是五年制。村里没有幼儿园,一上学就是半年级,上到五年级就要到邻村了。
学校的四年半年级,每个年级几个人,加起来有三四十人。教室里排着四行桌椅,一行一个年级或一个半年级。老师把黑板分成五块。上课时,老师给一个年级上完课后,再给另一个年级上。教室里的桌椅不知用了多少年了,很多都是缺胳膊少腿的。桌子坏了,老师就想办法支起来。
我当时最佩服我们老师了,他一专多能,样样都会,有时教我们唱歌,有时教我们做广播体操。他家里种了几亩地,有时还要下地干活。我们老师是民办的,工资很少,每月只有几十块钱。为了维持生计,他不得不一边拿起教鞭,一边拿起铁锄,也算是复合型人才了。
我们老师是用土话上课,可能是为了推广家乡方言吧。现在想起来,我最遗憾的是,没有学会普通话,给我后来到城市生活带来很大的麻烦。
“过马路,左右看,不在路上跑和玩。”我上一年级的时候,这句话我一直弄不明白。当时老师讲课的时候,我好象听懂了,“过马路,左右看,不在路上跑河湾。”
可我想不明白,过马路,左右看,为什么不能在路上跑到河湾?我知道,老师说得很对,我们马路附近有条小河,顺着马路就可以过去,可为什么不能走马路过去哪?如果不走马路,那就要走圪丁圪巴(坑坑洼洼)的地方了。
我在村里的小学上了四年多时间,先后有两任老师带我。第一个老师年龄比较大,圆脸,中等身材,长得很斯文。我们看他年龄比较大,可他母亲当时说他只有30岁。多少年来,老师母亲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至今村里很多人不知老师的真实年龄。
为啥保密哪?后来才知道,因为老师一直没找到另一半。老师的母亲我见过,她满脸皱纹,看上去有七八十岁。这样推论,当时老师至少有四十岁。
老师母亲一直为老师的另一半发愁,可最终老师还是死在找女人的道路上。听说,媒人给老师介绍了一个城市离过婚的女人。老师过去后,开始谈得还不好,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老师去城里找那个女人后,在一个灯火闪烁的夜晚,在他痛苦离开女人家的路上出了车祸。
后来,上级学校在村寻摸了一个老师,这个老师初中毕业,也是村里仅有的几个初中毕业生之一。初中生在我们村里,也算是有文化的人了。年轻老师帅气,人也很好。不过,现在想起来,有一件事让我印象深刻。
那天,我们30多个学生早早来到教室,因为老师要教我们唱国歌,这在班里可是件新鲜事。老师拿着黑板擦,破例把黑板上的年级分割线擦去,然后又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过了一会,老师拿出一个本子,他一边看本子,一边在黑板上写了起来。
上面很多字我不认识,不过,两个大字中的一个我还是认识的,那就是“国”字。老师写完后,拿着木棍一句一句地教我们唱起来。我们跟着唱得还有板有眼的。当唱到“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老师怔住了,半天没教我们唱下一句。我当时不知老师真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
我们三十多个兄弟姐妹眼巴巴地看着老师,很想在老师的脸上读出答案来。
过了很长时间,老师指着黑板上的一个字说:“这个字我也拿不准,要么先认一半,就先念‘孔’吧。”
老师用木棍指着的那个字,我们三十多人都不认识,觉得那个字笔画多,肯定不好认。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老师唱了一句。
“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我们众多稚嫩的声音跟了一句。
“每个人都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孔’声。”老师又唱了一句。
“每个人都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孔’声。”我们众多稚嫩的声音又跟了一句。
后来听说,我们这个年轻老师已经转为正式教师了,工资待遇什么的都不错。
日期:2011-04-18 15:35:50
五
年轻老师上完课后,他会经常检查我们作业,如果谁成绩不好,他会打人的。打人时,他喜欢拿着板子打学生的手心,每打一下,老师下巴上的肉会像波浪似的颤动着。
我很怕老师,并不是怕他打我,而是怕他跟我要学杂费。虽然他知道我们家的情况,但不管这样,学杂费是一定要交的,况且学校并不富裕。
老师跟我要学杂费,我只好去找父亲了。我也很怕跟父亲要学费。
那年秋天,父亲正在给亲戚往窑洞上装秸杆。我可怜兮兮地走到父亲跟前说:“老师又要学费了。”
父亲往窑洞上扔秸杆的手没有停下来,说“跟你们老师说,再等等吧。”
我已经跟老师学了好几个再等等吧,我觉得父亲应该再换个词了。可父亲依然说再等等吧。父亲能跟我说,可我不能再跟老师说了。
我想过自己去弄钱。
我记得,我跟六伤沿着马路去地里玩时,六伤在地上捡到2元4角钱,可把我羡慕坏了。我很后悔,当时在那一刻,我的头低下了,说不定那钱就是我的。不过,我觉得还是有机会的。接下来的那几天,我走路时,我总是低着头,希望看到熟悉的纸质的东西。
可一连几日,我毫无所获。这时,我不知听谁说了一个挣大钱的好办法:在打雷的那一瞬间,往院里扔块砖头,如果碰对了,那块砖头马上就会变成金砖。
我心思,这可是个发财的机会。到时候,蛋白肉、鱼肉罐头,我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也可以买新衣服和新鞋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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