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李菊和其他女人们认清楚了什么是石灰石,大家先将挨着山丘石灰窑附近地方的石头集中了,第三、四天才往远处河滩挑拣,因为搬起来麻烦,又将河滩上随处可见的柳枝割了些来,编了些柳条筐,大家挑的挑、抬的抬,在技术员呆的这几天中,硬是将石灰石堆成了一座小山,经检验除了少许几块以假乱真的白石外,几乎全都是合格品。好在这些婆娘媳妇们只是在来到煤矿后才闲下了身子,在老家农村时个顶个是下地挣工分的,也没有过多的矫情和懒散,认准了的活儿每个人都不惜力气,大家都想干出些成绩来给自家的男人和矿里的其他人瞧瞧。倒是那些矿工们在巷子里休息时说笑,说道自从开始起了烧石灰的活计,不但十来天近不得自己女人的身子,回到家来还得给婆娘揉揉肩什么的,简直翻了天了。没办法,女人在女人面前比男人们都要好强,只得由了她们去。言谈间口气虽是不满,但心里却又都暗暗欢喜。
原料备得差不多时,罗宁专门找了王振富商量拉煤的事。
因了买买提队长答应过前期矿上给予煤炭方面的支持,也就是拉出多少煤,矿里月底结账时这部分煤炭照结工资,变相地等于给了家属队资金上的支持。一窑石灰看窑的大小用煤量十至十五吨不等,虽说数量少,但对于淡季的煤矿各矿工来说,也算是个不小的销量了,有的人一个月也才销售五、六十吨煤,这还得看有没有上山来拉煤的车呢,家属队的男人们个个都是挖煤的,大家的眼睛也就都盯住了石灰窑,都表明了想要给石灰窑送煤的打算。
王振富的表态很明白,就是按煤质来定。因为煤炭的好孬不同,直接影响到石灰的品质。煤矿的煤大至分为三种,一种是叶子煤,就是最常见的那种煤,谈不上最好,但烧锅炉取暖却都符合标准;一种是花子煤,易采却易碎,煤炭表面非常光滑,一层层如有花纹间隔,这种煤火力大却不经烧;最好的就是岩煤,矿工们又叫它“钢煤”,顾名思义,这种煤炭非常坚硬,燃烧时间既长热值又高,煤灰少且洁白,平时下班后每个矿工背一块回家做饭取暖用的正是这种煤,用来烧石灰再合适不过了。不过这种“钢煤”数量较少,并不是每个工作面都有,既使在开采的煤层中碰到这种煤,也另辟蹊径,绕开而去挖叶煤,没有其他原因,人工挖起来非常费劲,价格又都是一样的,何必事倍而功半呢。
王振富掰着手指头给罗宁算了算,有“钢煤”的工作面,除了他和郭砖头外,剩下的就是老常、小袁的男人钱贵那个工作面有,需要多少,几个工作面平均分摊好了。罗宁很赞同王振富这次完全站在家属队立场上来考虑煤炭的问题,就将拉煤的事完全交给了王振富负责,自己带着那些家属们开始分拣那些石灰石,将大小合适的堆在一边,其余大块的留在那儿,买了几个八磅榔头,如林县人修红旗渠那样抡圆了膀子开砸,几天下来,抡榔头的几个女人包括罗宁在内,个个虎口震得开裂,虽说贴了胶布但还时时有血渗出,一沾水就生疼无比。
日期:2008-12-24 22:25:01
经过家属队女人们半个多月的努力,石灰窑终于建成并被一层煤一层石灰石地堆得冒了尖,点火的时间选在了傍晚时分,男人们也都聚集了过来看热闹、聚人气。很多人都用过石灰刷墙填路,但亲眼看着怎么烧成石灰的却没有几个。瞧着罗宁她们将从家里撮来的炭火引燃了窑门口最底层的煤炭,又过了许久,青色的煤烟方始从窑顶尖堆的石块缝中袅袅升起,随着晚风四处飘散,又觉得十分地简单和无趣。
家属队的女人们虽个个疲惫不堪,但却心里激动不已。半个月来,所有的东西都经过她们的肩膀和双手搬运堆积,那一块块煤炭和石灰石都洒上了她们的汗水和鲜血。尽管干活时刘芳从小卖部里买了白线手套发给每人一双,但传递那些尖棱的石块,用不了两天就磨穿了,至于刺破手掌、刮伤手指更是家常便饭,除了回到家里跟自己的男人撒娇使性子,在家属队是叫不得苦的。大家一样的出身干着同样的活,谁也不比谁少吃苦受累,谁受不了嚷出声来也只有徒惹嘲笑,是以个个咬了牙自己擦自己头上流的汗。俗话说无是还要生非呢,家属队这许多天南地北的女人凑在一堆,没有纠纷和摩擦也是不可能的,以刘芳为首的四川人和以王英为头的河南人之间更是互相比试着,盯着究竟谁出工不出力,而朱大海媳妇几个其他省份的人则左右和稀泥,有时免不了也添油加醋,唯恐火烧得不旺。多亏了罗宁和李菊从大局出发,一个左训右斥,一个上哄下劝,硬是把这些小麦面、玉米面的捏合在一起上了笼屉,现在就待蒸熟起锅了。
石灰窑中越烧越旺的煤火恰似家属队众女人们心里的希望,一旦点燃就无法遏止,直到将石块烧红烧透,烧出质的变化,烧出她们想要的结果。
点火后李菊就过来跟罗宁商量,看是不是让大家休息几天,缓缓精神头,罗宁也正有这个想法,当下叫来刘芳说了,刘芳拍手叫好:“是该歇歇了,也该进山里拔野皮芽子了。”三人当即决定放假一个礼拜,好好休整一下,别将劲头儿一下使完了,接着要出窑同时备料,那可是老鼠拉木锨——大头在后面呢。
众人听说能休息这么久,个个如释重负,纷纷议论利用这几天做些什么,朱大海的媳妇说每天干活累死了,回家还要做饭,吃完饭已没了精神头,家里现在跟个猪窝一样,要大搞一下卫生才行。王英刚说完要好好睡觉养精神,立时招来众人的嘲笑:“养精神?怕是煨你们家那块砖头吧?”
更多的人则是和刘芳一样,准备进山。
煤矿的男女老少们,只要能爬得动山的,一年之中至少有两个季节蜂拥进山,春季采青摘野菜,秋季挖药捡果实。至于说打猎伐木什么的,那是一些人所做的特别事,虽然可以不分季节地随时进山,却不属正大光明之列,自是不在这群起浩荡进山的范围内。常言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甲克思台沟的人们背靠着乌孙山脉,大山的馈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需费些力气就可满载而归,对山的那份依赖感情之浓郁深厚,不是言语所能表达的。常有脱离了煤矿而定居到下面河谷平原的人,每到了进山的季节,心里便不由自主地蠢蠢欲动,总觉得有件事当做而未做,醒过神来,只能遥望远方朦胧的山影暗自神伤。
罗宁到煤矿来,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山。来新疆的路上,火车经过河西走廊后直爬乌艄岭,时值10月底,乌艄岭上已飘飘白雪,没有暖气的火车车厢里寒冷无比,将所有的衣服都翻出来穿在自己和李小勇身上,牙齿还忍不住地格格作响,只盼着气喘如牛般蠕动的火车早日过岭,加之夜晚时分车窗外昏朦朦一片,直到翻过乌艄岭,终也不知大山是个什么模样。改乘汽车过天山山脉时,果子沟的风景倒是跑马观花地看了一回,所见也不过是挖出的山壁和奇险蜿蜒的公路而已,时刻担心汽车会控制不住冲下悬崖峭壁,即使再美的景色也被恐惧的心理冲刷得一干二净。
这次进山,罗宁随了刘芳一起同行,刘芳对进山的道路了如指掌,她不屑与其他妇女搭伴,一来是嫌那些个女人走得慢,二来也是最主要的,读过书的刘芳还能瞧得出些景色,并能触景生情一番,那些早已还给老师的中学课本里学的诗词古句,偶尔却也从肚肠旮旯里配合着眼睛往外蹦出一两句来,这已足以让她觉得找不到可以共同进山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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