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这小崽子吃着粗粮,个儿却窜得特别快,十五岁的人已长成半大小伙子模样,帮着家里干起活来是一把好手,唯独对学习不怎么上心。八岁才上的学,又留了两级,到现在还跟弟弟王武一个班,同班的还有公社煤矿的李小勇、朱军。每次班里调座位时,最后一排总是非他莫属。像他这种个头的学生,别人已经上初中几年级或到了六十八团团部的高中学校。因为学习成绩不好的缘故,经常被老师课堂上点名,同学也背地里取笑他,渐渐地就淡了学习的心思。常常早晨出了门却没有到学校,中途溜到河滩或干脆进了山,直到放学时才回来,弟弟王武被他拦着不敢告诉爹妈。直到有一天班主任毕老师寻上门来,王文的行径才算曝了光。王振富拎起笤帚疙瘩就是一顿胖揍,却也彻底打消了王文继续上学的念头,便干脆破罐子破摔起来,任凭你嘴里说出莲花来,就是不肯再去上学了。王振富和李菊威逼利诱、棍棒加眼泪,各种手段都使尽了,一概不起作用,直感叹稀泥巴糊不了墙,生就是个挖煤的命。
王振富经过些世面,知道上学对于娃儿来说意味着什么。但王文自己不争气,他也无可奈何,而且照王文的学习成绩,上个初中可能勉勉强强,要让他考上高中,那可比登天还要难了。但要就此下去,任由王文呆在煤矿,以后等待他的只有钻巷子一条路,自己老死在这矿上也就算了,儿子还要接自己的班,这张脸让他王振富可往哪里搁?
思来想去,只得给远在克拉玛依工作的一个远房亲戚写信,托他在那儿给王文找份工作,如果能混得上当个兵那就最好不过。信发出几天了,等待回音是最难煎熬的,因此王振富的心情十分地焦虑忐忑。
王振富本来对煤矿家属队的事不甚上心,女人嘛,不就是在家里带孩子做饭和伺候好男人吗?就近有个活干和能照顾家里,每月还有钱拿,怎么说也是件好事,这年头哪有嫌钱多的道理?王英她们第一次在自己家里议论分出一个窑来单干时,被他听到还狠狠地训斥了几句,认为这几个娘们是吃饱了撑的慌,无是生非。可听得多了,渐渐地也动了心思。女人们的议论无非是围绕着这几点:家属队是大家伙儿做起来的事,每个人都汗珠摔在石头上分开八瓣儿,凭什么风头都让你罗宁和刘芳几个抢了?俺们河南人就要听你们四川人安排才行?再说了,现在十七、八号人,两口窑轮流着做,从眼前发的工资来看,明显地还有不少余钱,到时年终分配起来,李菊是个老实人,能说得上多少话呢?还不如趁早分开,原料不愁,又有现成的窑和可用的钱,少些人分账到时落袋的难道不会多些?王振富倒比她们考虑得再多一层,自己的女人什么德行他心里最清楚,现在有机会能够独挑大梁,他王振富的脸面无论如何要光彩些。不过他也知道就凭眼前这几个女人,动动嘴、出出蛮力还成,真正要让她们统筹做事那可没一个上得台面了。别的不说,单就一个卖石灰的活儿,这些没下过山的女人们能知道该去拜哪尊佛吗?难道搞一帮子人天天蹲那儿等着人家司机找上门来不成?他隐约地提到了这事,才有了那几个女人们商量着要拉段祺跑外的结果。
其实心底里王振富还藏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对于罗宁这个可望而不可及的女人,始终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这种心思随着时间的推移不仅没有淡化消散,反而越来越加深和扭曲,尤其是罗宁组建家属队,带领一帮平时无所事事的女人们成功地将那些遍地的石头疙瘩烧成石灰、变成一张张票子后,不仅买买提队长那些个民族同志对她刮目相看,连兵团煤矿甚至下面团场的人都知道红旗公社煤矿有这么个能干的女人,使王振富深深感到自己作为一个汉族人在公社煤矿原有地位的岌岌可危。他一方面希望罗宁能够带领那些个女人们做出更大的事情,另一方面却又想亲眼看到她无论做任何事都不要这样的一帆风顺,最好是跟斗拌子,栽得满身是泥,最后还是依靠他王振富的力量挽救罗宁于危难之中,这才是他想要的真正结果。至于这种形式的英雄救美后还会发生些什么,他倒不曾也不愿细细去琢磨,也许上次牛圈边上发生的事带给他的教训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李菊一向是瞧他的脸色行事惯了的,自家男人既已默许,那也只好对不住罗宁了。但她毕竟是家庭妇女,从没和别人勾过心斗过角,更别提这种窝里横的事儿。虽然赶鸭子上架样地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仍然觉得自己像个阴谋家似的充满了不安,这阵子平日里除了闷头干活,连和罗宁说话都不敢对视,怕被罗宁知晓了心里的秘密,那分尴尬和歉疚劲儿就甭提有多难受了。
男人女人揣着不同的心思,所以当罗宁进门时,虽然都明白罗宁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但还是忍不住地有些慌乱。
日期:2009-02-20 23:04:57
毕竟是男人,王振富首先镇定下来,招呼着李菊倒水拿瓜子,自己则卷了根莫合烟抽着,也借此稳定一下情绪。
罗宁考虑了一夜的结果,决定与其被动地等着那些个人来摊牌,不如主动来找李菊谈谈。
进门前,看到王文、王武哥俩在外面嘀嘀咕咕,而王文更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明显是刚挨了王振富的训斥,罗宁便笑着对王振富说:“我说王哥啊,怎么一天到晚跟小孩子怄气呢?”
“这熊孩子不争气,让我操尽了心。”王振富答道。
一旁的李菊端过装瓜子的笸箩递上来,接口道:“让他上个学嘛不用心,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罗宁抓起一把瓜子嗑着,边排解道:“这年头,卒走卒路,马行马道,怎么着不是活啊。我看王文这孩子头脑灵光,身体又好,将来肯定不输给那些读书的呢。”王振富便嘿嘿地笑着,嘴里的烟却吸得更快了。
又扯了几句闲话,气氛才显得轻松起来。
罗宁便将话头转到家属队的事情上来,先是说李菊嫂子这段时间干活辛苦了,自己跑外的时候多些,倒是李菊帮扶着刘芳管理那一帮婆姨媳妇们,费尽了心思。然后将自己在外联系卖石灰的事儿简单说了说,大意是按目前的情况,两座窑轮换着烧,一直到来年开春,销路都基本没有问题。只不过对比了下县里其他公社和团场的石灰窑,煤矿家属队的价格便宜、质量也过得去,就是路程是远了些。有些个司机不愿跑远路,宁可价钱贵点,反正都是公家出钱,哪怕排队等着也要就近拉石灰,自己还图了个游玩。但如果是建筑工地用石灰的话,司机们就不敢拖延挨时间,工地用料是不等人的,所以往后的销路主要还是这些单位。可是这样的单位多少双眼睛盯着,建立个关系不容易,维持人缘儿就显得非常重要了,逢年过节地意思意思,多少是个心意,免得生意被别个抢了去。现在河滩方圆二三里的石灰石已被捡拾得差不多了,再往远处的话,路程长了担心女人们的身体吃不消,山丘后面多的是石灰石,就是需要动用丨炸丨药,这方面的技术到时让刘芳找兵团煤矿的技术员指导一下,买丨炸丨药的事儿也找了买买提队长,由煤矿出证明到公社盖章后到县里去买,最近一次下去的时候也都联系妥当了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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