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菊领着几个媳妇们正在面盆里揉着面,案板前,罗宁将已经醒好的面在搓着一根根长条,预备等会儿做拉条子。边上放着一碗胡麻油,搓两根,就在案板上抹一层油,搓好的面一条条排在案板上,再用湿纱布盖着,黄澄澄的散发出特有的香气。而刘芳则在里间忙着什么,一直没有露面。
李忠、朱大海、段祺和郭砖头几个男人们下了班后,洗完澡就赶了过来,孙强下午没有上班,一直在帮着忙活,到了炒菜这会儿也被罗宁赶了出来。既然插不上手,这些男人们就坐在旁边抽烟,一边议论着矿上最近发生的事,一边摆着酒瓶酒杯地等着开饭。
公社煤矿从来都没有这样聚过餐,大人小孩加在一起三十余口,将四张桌子坐了个满满当当,当一盆盆清炖羊肉端上桌来时,大家惊奇地发现,羊肉汤上竟飘着一层绿油油的蒜苗,混合着羊肉的香味,硬是增色不少。原来刘芳早就将菜窖里的大蒜掰开了逐个排在两个盘子里,用芦苇蔑子穿了,再用水泡住根部,经过十余天的时间,已长出约一尺余高的蒜苗,这会儿掐下来切碎了当作佐料,算是弥补了些桌子上没有绿色的遗憾。
不但是在座的男人,连女人们面前的碗里都多少倒了些白酒,煤矿的女人干起活来不输于男人,喝起酒来更不在话下。再说了,吃着这么香的羊肉,怎么能少得了酒?不大一会儿就将段祺、孙强灌了个满脸通红,女人们也个个面带桃花,比起平时里干活时的蓬头垢面,平添了几分妩媚。
趁着大家吃喝得兴起,罗宁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大家知道她有话要说,便都停了下来等待。罗宁也被强灌了几杯酒,清秀的脸上此时也泛起了酡红,她努力喘匀了气息,对着众人说道:“家属队成立到现在,全靠大家伙们的齐心协力,我在这里谢谢大家了。我们忙乎了近一年,汗水流了不少,可总算没有白干,除了每月大家领到手的和留足明年要用的钱,还余下一部分,今儿个就当作给大家分红。”众人情不自禁地一阵掌声过后,罗宁接着说:“平时大家都忙,尤其是我们女人,河滩里挑完石头还要回家做饭洗衣,每个人都不容易,也正因为这样,才没有让别人小瞧了咱们。今天大家就吃好喝好,休息的这段时间把缺的觉都补上,把身子养好喽,明年咱们再大干一场,除了烧石灰的活路外,我们还可以做些别样挣钱的活路,总之这日子就要往好里去奔呢。”
段祺红着脸在一边叫道:“嫂子还有什么挣钱的活路可要想着我些啊。”一旁的媳妇们便咭呱着笑他。罗宁顿了顿,却没有接着往下说这事儿,转而喊声:“刘芳,到你了。”
里屋门开处,刘芳拎着个军用挎包走了出来。女人们虽然个个都早就知道到自个手里会有多少钱,但此时也禁不住地兴奋,特别是刘芳从包里拿出的是一扎扎用红纸包好了的钱,就觉着意义格外地不同。
刘芳按人名递到每个人手上,连段祺都有一份,个个高兴得都合不拢嘴。几个妇女赶紧揣在怀里,还用手按了又按,然后跟着刘芳到厨房拉面、煮面,其他的人则更有兴致地喝酒,大有一种不醉不休的味道。
这场公社煤矿有史以来的聚餐,一直吃到月亮从对面的马鞍岭上升起才告结束,雪地上,一路歪斜的脚印通向各自的家,今晚不知乘着这难得的酒兴,还会发生些什么旖旎的事,就只有各家自知了。
日期:2009-03-14 09:25:01
段祺回到自己的小屋时,已经半夜时分。
将手从简陋的门后伸进去,拨开那形同虚设的门栓,段祺走进屋里。在煤矿生活有个好处,你丢在路上的钱物虽然会被人拣去不还,但却可以敞开门来睡觉,没有人会到你家去偷东西,不过话也说回来,像他们这种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睡醒就要发愁面和油的“盲流”,穷得光腚碰板凳——叮当响的主儿,还有哪个倒霉的贼会惦记呢?
进门后段祺随手扭大些放在桌上的马灯,小屋里顿时亮堂起来。同屋的邓亚荣看样子已睡熟很久了,那个酣打得高一声低一声地拖得老长。
炉子里煤火烧得正旺,段祺觉得有些燥热,便脱了上衣扔在床角。喝了酒后的兴奋劲儿还没有消散,没有丝毫睡意的段祺就是觉得口渴,拎起墙角的暖水瓶一看,空空如也,心里暗骂邓亚荣懒得够呛。只得用搪瓷杯子从桶里舀了凉水,拨开最上面的一个炉圈,就将杯子座在炉上烧水。
做完这些后段祺一屁股坐在床上,伸手便去推搡邓亚荣:“醒了醒了,起床撒尿了。”这是他俩之间开玩笑的话。夜里一个人爬起来时,必定把另一个人也搞醒,算是有难同当的表示,今晚的段祺大脑皮层异常活跃,觉得有一肚子的话要倒出来,非得找一个人倾听不可。
邓亚荣嘴里嗯嗯两声,翻了个身后又睡得跟个死猪一样,段祺凑到跟前捏住他的鼻子,想要将他憋醒,却见这家伙胸脯一起一伏的,脸却渐渐地变得通红,可就是不睁开眼。害怕他憋出毛病来,段祺连忙松了手,没趣地转过了头。
墙壁上除了挂着两件他和邓亚荣没洗的脏衣服外,只有石灰水刷过的空空墙壁,灯光下呈现出斑驳的白色,还有些因为浮尘太多而附着不上石灰的地方,干脆就裸露着土黄,象瘌痢头上的秃斑一样难看。想起在刘芳家看到的粉刷得雪白的墙壁和那上面贴着的鲜艳纸画儿,段祺的心里不由得一阵恻然,这没有女人的生活,哪像个正经人过的日子啊!
段祺今晚喝的酒比平时多了许多,却没有以往常见的醉意,也许是心里高兴,连酒精也退让三分吧。
段祺的高兴倒不是接了那红纸包着的几百块钱,而是因为自己帮家属队的劳动得到这么多人的认可,这种自豪的感觉第一次让他段祺觉得爽到了心里面去。而更让他兴奋的是聚餐快要结束时,刘芳当着孙强的面,将他叫进里屋,告诉他老家来信了,一个同村的姑娘听她介绍了情况后,同意来新疆。在当时的情况下,这就意味着姑娘家已同意了,就是要让他先照张相片寄回去看看。他段祺眼不斜嘴不歪的,还能有什么问题?一时间喜欢得心里象似炸开了般说不出话来,只望了刘芳呵呵地傻笑,全没了平时里的机灵劲儿。刘芳笑骂他想媳妇儿想得疯了,他才回过神来,只觉得心里头暖暖的,一迭声地答应着就这两天到县里去照张相片交给刘芳寄回去,又再三拜托刘芳多多美言,答应按老家的风俗,这媒人的猪头是要谢的。刘芳笑着回道:“谢你个猪头吧,嘻嘻。”
出得屋来段祺便拉着孙强连喝了三杯。孙强是知道这件事的,心里也替他高兴,还悄声叮嘱他到了县里记得扯块好布做件新衣裳,把自己拾掇利索了,别叫煮熟的鸭子又从手里飞了去。
想着自己不久就要告别这种“盲流”的生活,即将有一个真正的家,段祺不由得更加兴奋,同时也觉得从现在开始,一切都要好好地计划计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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