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安家庄,胖娃远远地就看见自家的小院里站满了人。按捺住怦怦乱跳的心,胖娃只觉得心里一痛,泪水霎时盈满了眼眶。急步迈进院子,走进堂屋,奶奶已经躺在了堂屋中间的一块草席上。奶奶花白的头发蓬乱着,平时瘦小枯黄的脸,这时竟然还有一丝红润的颜色,因为肿胀,脸也比平时大了两分。眼眶深陷,嘴巴微张,每经过几次沉重的呼气,才能够艰难的吸一口气。父亲安仁德和弟弟安子壮跪在奶丨奶丨头前,父亲的一张麻脸越发的难看了,双眼微红,弟弟本来依偎着父亲,看胖娃进来了,扭过头惊恐的看了哥哥一眼。
庄上的周大奶奶蹲在奶奶旁边,这时牵着奶奶的手,对着她的耳边大声的说:“老李,你看,你的大孙子也回来了,”周大奶奶把胖娃的手放在了奶奶手里:“还有什么话就给胖娃说说吧?”
胖娃悲痛的看着,奶奶的嘴唇嗫嚅了几下,紧闭的双眼也颤动了一下,“奶奶!奶奶!”胖娃禁不住哭喊起来:“你会好的!你会好的!”奶奶的手指似乎在胖娃的手里动了一下,呼气越来越大,眼睛又猛地一睁,接着忽然不动了。
“奶奶!奶奶!”胖娃和子壮忘记了害怕,禁不住伏在奶奶的身上,放声大哭。
“好了,奶奶走了,再也不能给你们洗衣做饭了!”周大奶奶用手把奶奶的双眼一合:“仁德,快把你妈的寿衣找来!”
胖娃和子壮怔怔的跪着,不停的哽咽。看父亲和周大奶奶给奶奶穿上她一直放着舍不得穿的新衣,可怜的奶奶,辛苦操劳一生的奶奶,一直到死,身上才能够焕然一新!放仙大爷走进来,牵起胖娃的手:“可怜的孩子!你奶奶享福去了,你们出来休息一下吧。”站在院中,红着眼睛的华婶给他们兄弟俩的头上戴上一块长长的白布,腰间系上麻绳。赵老根老队长,维德叔和庄上的其他几个长辈,又帮忙着抬出了奶奶屋里早就准备好的棺材。
日期:2011-06-16 09:26:22
在放仙大爷和周大奶奶的指导下,在村里一些叔伯辈的帮忙下,一切都在沉重而有序的进行着。当慈祥的奶奶终于躺进那口黑乎乎的棺材,方方正正的安置在堂屋正中,点燃棺材下的那盏长明灯时,天色已晚。
吃过晚饭,帮忙和安慰的乡亲们逐渐走了,放仙大爷和周奶奶,杨奶奶这些老辈人,还呆在堂屋的长明灯下拉扯,谈论着奶奶的勤劳,善良,吃苦和不幸的命运。
“老天有眼啊!老李一辈子无病无灾的,临了跌个跟头就走了。哪像我们这些老鬼,还不知要受罪到什么时候。”安放仙老爷子一生豁达,从不讳病忌死,老了说话还是口无遮拦。
“小脚老太又少了一个啰!”周大奶奶叹着气:“人老了,也没用了,说走就走,有什么办法呢?”
“当然没办法。毛主席他老人家,还不是说死就死!”杨奶奶也附和。
胖娃安子强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对于这个家庭,奶奶是多么重要啊!她怎么舍得说走就走呢?都怪门前的那道高门槛,奶奶要不是急着给猪喂食,怎么就会绊住跌倒呢?
奶奶都快八十岁了,到死都没有好好休息一天。爷爷早逝,胖娃从一出生就没有看过他。父亲好酒嗜赌,在安子强六岁那年,母亲就和一个补锅的四川佬跑了,从此在没有回来。父亲更加消沉。是好强的奶奶将他和子壮一点点带大,读书时,奶奶总是庄上起的最早的一个,为他们烧水做饭。衣服脏了,破了,没有鞋穿,奶奶总是惦着小脚,抱满满一大盆衣服,到小河边为他们洗,在昏黄的油灯下,为他们一针针的缝。父亲疏于操心家务,有一段时间异想天开的要发家致富,找回那个负心的女人。听收音机上说的,种了一季药材,一颗没出;养了几垄蚯蚓,被鸡鸭啄了个精光;购回几对种兔,过一段时间都拉痢而死,直到有一年引进小麦良种,亩产突破了八百斤,才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亩产只有四,五百斤的乡邻们佩服了一回。
奶奶如今走了,父亲更蔫了。从安子强走进家门,父亲几乎就没有和他说一句话。只是用血红的眼睛看了他几眼,目光中满是痛苦和无奈。现在,人走的差不多了,他还是蹲在墙角,一根接一根的抽着闷烟。
“仁德,多保重啊!孩子们熬不住了,就让他们休息一会,明天还要上山呢!”临走时,安放仙老爷子叹息着说。
子强和子壮抽涕着,忍着悲痛,一张又一张的给奶奶烧纸,依靠着,清醒着,迷糊着,直到天亮。
一大早,父亲,老根叔,维德叔,几个亲戚长辈,带着大点的子强,由柱子的大哥赵金刚开着拖拉机,拉着奶奶的遗体到城里火化。
不到中午,拖拉机回来了。在子强,子壮悲痛的哭喊声中,在村人的叹息声中,唢呐呜咽,松涛静寂,奶奶的骨灰无声无息的被埋到地下,和她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的大地化为一体。那一刻,安子强觉得自己是真的长大了。
日期:2011-06-16 10:23:08
两天后,安子文从学校回来,才知道李奶奶去世了。
怎么可能呢?上星期回家,还看见李奶奶在地里扯猪草啊!
李奶奶是一个多么善良、慈祥的老人!安子文清楚的记得,自己小时候,最喜欢和胖娃,柱子到河沟里捉鱼了,可是自己总是没有机灵的胖娃捉的多。胖娃的脸盆都装满了,自己的盆里还露着底呢!垂头丧气的经过李奶奶的门前,李奶奶总是笑眯眯的把胖娃的鱼捞一把给自己,于是自己就雀跃着回家。有时中午或早上,上学时母亲忙着,饭还没好,急的不行,大哭大叫,李奶奶就用自家的大碗,盛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放上刚炒的油滴滴的青菜,让自己吃了和胖娃一起上学。李奶奶腌制的黄花菜,地地菜,野韭菜、、、、、、,酸酸甜甜,多么好吃!还有,李奶奶那个古色古香的雕花红漆箱子里,有多少好吃的东西啊!花生,干枣,冰糖,糖果,饼干、、、、、、过一段时间,李奶奶就像变魔术似地,拿一些零食给垂涎欲滴的自己吃。喜欢听李奶奶讲一些过去的故事,比爷爷讲的还好呢!喜欢在李奶奶缝衣时,帮他穿针,甚至自己有时候都羡慕胖娃,要是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奶奶,多好!而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永远的过去么?
安子文约了柱子一起在后山上转了一圈。原本光秃秃的山坡,这几年政府大力提倡植树造林,封山管理,十里松,马尾松都长得有一人多高了,茂密的枝丫遮住了阳光,山坡上显得寂静而空旷。半山坡上,一杯黄土之下,李奶奶静静的躺在那里,并且是永远的躺在那里。
“胖娃呢?”
“昨天下午就走了,约我一起去,我没去。”两人坐在山坡上,柱子一边和安子文说话,一边无聊的拢起地上的一堆松针。
“那工资咋办?”
“还能咋办?只有等到年底,找李老大去结,反正也没有多少了。对了,你的不也没结么?”柱子掏出一个打火机,点燃了那堆松针。
“是啊!”想说什么,又什么都没说,安子文望着那一簇火焰出神,想起了小时候,和柱子,胖娃偷黄豆,烧豆荚的情形。地上的松针落了厚厚的一层,茅草也长得老高,被山风一吹,那团火苗摹地向四面蔓延。两人慌了手脚,赶忙站起来,用几根湿树枝手忙脚乱的拍打。效果不大,两人又忙着用四只脚乱踩,终于把那团火踩熄了,看着脚下黑乎乎的鞋子,两人面面相觑,说了两句就回家了。
太阳落山了。燕子还在和青青,红红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踢沙包。青青,红红都是柱子大叔赵有海家里的两个丫头。青青刚读完三年级就回家帮忙做活了,矮矮的,胖胖的,脸上是一种健康的黑红色,和人一说话就带着笑。红红和燕子同班,今年也读六年级了,长的高高的,比她姐秀气多了。
“哟!安老师回来了!”看见安子文进了院子,青青故作惊讶的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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