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告诉我和田哪儿的拉面好吃,哪儿的凉皮子可口,哪儿的干果最便宜,哪儿的川菜够辣,哪儿烤全羊最爽。她们还透露各种八卦消息,譬如政治老师很帅,英语老师快生了,数学老师汉语不好等等。我们说说笑笑,一顿饭吃了三个小时。
“老师,好羡慕你哟,重本呢!”
“哼,有啥好羡慕的?我算是看明白了,大学只不过是加工厂,我们都是批量生产的次品,念大学无非就是混。谈及此恋爱,分几次手,留几道伤痕;然后再拿着一张破纸,若有所失地踏上社会。”
“连你都这么说,我们专科的怎么办呢?”
“你们也一样的,没多少差别,没有大学了,六十年前就死光了。”
“那你有女朋友吗?”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哪个有女朋友了还会像我这样儿吊儿郎当的?初中之后我就不谈恋爱了,厌倦了。”
“哇,初中就看透了!佩服,佩服!”她俩做出鼓掌的动作。
“其实也不算什么,那时候还很小,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爱。前两年我很令人讨厌的,调皮捣蛋、自我中心、高傲不群。直到最后一年才跟几个女孩儿走得近,其中有两个明确表示喜欢我,一个叫谢琴,一个叫邓雅芝。”
“那你后来是怎么变好的?”
“苦难,苦难会让人明白很多。从初二起我爸妈就出去打工了,寄居在别人家,经常受冷眼,别人连零食都藏着不给我吃。有一次还被别人驱逐出门,理由是我懒。其实我不懒,那时候六点过就起床上学,得走四十多分钟,冬天还得打火把。晚上回来得赶紧写作业,哪儿有时间帮他们干农活?”
“啊?你真可怜!”她凝滞地看着我,一会儿又缓过神来,“接着说那两个女孩儿。”
“她们真的很宠我,骑车跑了几公里去买蛋糕,给我补过生日;之前我从来没过过生日,也没吃过蛋糕。被驱逐后我就住校,周末也不想回别人家,她们怕我孤独,要留下来住在男生宿舍,但我把她们赶走了。”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们没参加中考,毕业考试后就走了。我在她们笔记本上留下两首诗,表明我要上高中,不能跟她们走。谢琴哭了整整两天,在啤酒里泡了一个星期。她让别人交给我一封信,说不后悔爱过我,可恨我把信和里面夹的照片都烧了。”
“哟!看不出,宏文兄曾经还真混蛋!”哈萨克女孩儿调侃道。
舒萍双手托着腮:“那邓雅芝呢?”
“邓雅芝后来上了职高。我们经常写信。她说她孤独,我说我愿意做她的支柱,嗨,那时候真扯蛋!后来班主任拆开了她给我的信,不许我再跟她联络,好笑的是我居然对他言听计从;至今我还记得她给我最后一封信的内容。“”
“说来听听?”
“我正在生物考试,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写信。张宏文,你就这么不理我,我很伤心。我知道你是怕耽误学习,放心,我不会再缠着你了……”我沉下脸来,没法说下去了。
“那现在呢,她们现在怎样?”
“她们都跟初中同学结了婚,邓雅芝甚至有了一个孩子。两年前,邓雅芝已经去世了,车祸,一车人就她一人没逃过。我写了首诗纪念她,但她已经看不到了——哎,真是悔不当初啊!”
沉默了一阵,舒萍看我有些伤心,就扯我脸,还抓我头发,想让我高兴起来。
“哎,你能不能温柔点呀,真不知道你男朋友怎么受得了。”
“就是,像个疯婆子似的,你怎么嫁得出去啊!”哈萨克女孩儿佯装厉声训斥。
“我就这样,怎么了?”她不住地跺脚,惹得我们哈哈大笑。
我们走到和田博物馆门口,她怂恿我进去:“老师,里面有干尸,我们去看看。”
正巧有一个福建来的旅游团在参观,维族导游小姐热情地为他们解说。博物馆展示的物件很丰富,有原始时期的石器、商周的青铜、魏晋南北朝的编钟、唐朝的丝绸残片、北宋的瓷器等。大厅正中央的水晶棺里躺着两具干尸,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儿,小孩儿的鞋子只剩下一只了,朱红色的,据说是五十年代在民丰沙漠中考古发现的。
有个男人引起了我们的注意,他背个大包,脖子上挂着索尼相机,裤腿挽得高高的,一番交谈过后才知道他是台北人,今年二十六岁。他在在ACCER工作,去年辞了工作来大陆旅游,到现在已有九个月了,走过了中国的大部分地区,最后一站打算去西藏。他写好了十几万字的旅游笔记,回到台湾准备附上照片出版。
当他知道我是师范学校的老师时,惊讶地不停拍手拊胸。他坚持要我跟他合影,临走时还打趣地说:“张老师,没准儿你会出现在我的书里呢!”
日期:2013-03-16 18:19:03
新的一周开始了,慢慢地,我发现这儿跟我们学校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大家都在混;骗自己,也骗社会。学生们干的事儿也大同小异,无非是混混社团,打打工赚点儿小钱,或者沉迷于游戏,痴迷于情爱;要不就围着辅导员转,捞点儿油水。有什么办法呢?整个社会只看虚假的学历,即便有真才实学也不足为信。
于是乎我也不再认真了,一个星期就把整个学期的教案全部做完。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在网上粘贴复制,反正人们看重的只是花哨的形式,至于容如何使无关紧要的。我忐忑地将教案拿给指导老师审查。他随意翻看了几页,嘴里不停念叨:“嗯,不错,写得很认真。比我们学校很多老师做得都好!”
我憋得满脸通红,总算没笑出来。说了一大堆不痛不痒的话,最后他竟然让我帮他破解无线网。
上课的时候我也不再严肃地讲课本儿上的东西,什么寻根文学、先锋小说、女性文学……这些跟他们统统无关;他们惟一关心的只有最后的分数,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
为了减少他们的心理负担,我帮他们彻底消除了对分数的迷信和恐惧。
“大家放心,卷子是我出,当然也由我批改,绝不可能有一个人重考。我最讨厌用分数为难学生的老师,我受够了那种折磨,不会再那样儿折磨你们的。”
学生们大呼小叫,发自内心的兴奋难止,拍手称好。
我开始给他们讲一些杂乱的知识,哲学、伦理学、心理学,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你们知道为什么外面的东西这么贵吗?告诉你,同样的中国制造,在美国的价格比国内还低,运费、税费等等都是原因。你过得幸福吗?告诉你,2009年我们的工资占GDP的比例比非洲还低两个百分点,只有9%。”
有的时候也说到爱情:“爱情,不过是两个人受了荷尔蒙的蛊惑,失去理智后上演的闹剧”。有时有讲人生:“人生不过是一种流动的状态,所需的无非是一段有方向的航行”。
有一次我还拿出自己写的《城堡》,让他们做赏析。
一个时代
一座城堡
思想
价值
道德
破碎成片
在风中飘飘荡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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