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鼠雀谷到介休城,三百对五千,三天两夜突破八道防线,致使敌方两万大军一夜之间风流云散。眼看着苦心经营半世的霸业瞬间土崩瓦解,刘武周仓皇出逃,甚至顾不上通知他硕果仅存的大将尉迟恭。那时的尉迟敬德正忙碌在渐渐凉下来的晚风中,整顿着风声鹤唳的介休城,等待唐军的到来——那一刻他感觉死亡是如此的近,近到就在眼前,甚至想到这大概是此生最后一战了。而在这之前,他甚至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失败过。
金乌西坠,暮霭沉沉,夕阳的余晖渐渐隐没,鸦雀惊飞盘旋,整个介休城都在惶恐战栗,好不容易安抚住的两千士兵随时都可能崩溃。
然而那位三天之内从嗜血罗刹升级为催命阎罗的唐军元帅和他的三百铁骑并没有到来。天边最后一丝光亮也将消失的时候,踏晚霞而来的是他的的信使,对着城墙喊了几句话,留下一封绑在箭上的信,就调转马头离开,没有片刻停留。
月亮升起的时候尉迟敬德已经在追赶信使的路上。既然已经决定投降,就不做无谓的等待,早一点见到唐军主帅,也许能为对自己有知遇之恩的刘武周,和那些无辜的士兵们,求得一条生路吧?
他刚刚知道那位年轻的元帅和他的三百铁骑已经在天黑之前拐下大路进入左近的小据点张难堡——三天两夜不眠不休的厮杀之后,终于到了强弩之末。尉迟敬德听到这个消息并没有后悔投降的决定。
只是他进入张难堡之后并没有如愿马上见到李世民,因为那位元帅正在吃饭。后来听李道宗说他们那三天没有任何补给,除了缴获到的一只羊——三百人分吃一只羊。以至于到了张难堡看到食物后居然想吐。看到元帅艰难的吞咽没有蹍干净稻壳的粗米饭,张难堡的把总很是惶恐,一个劲的赔罪说实在拿不出更好的饭食,道宗安慰说有的吃已经很好了元帅只是饿过头了没胃口先拿水来。这时秦王殿下已经吃光一碗示意还要,转过头来对他的堂弟笑着说小道宗你什么情况下都能言谈合理进退有度真是礼部尚书的料啊。
吃饱喝足坐在浴桶里几乎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有人砸门,一个激灵醒过来,听外面禀告说尉迟敬德前来投诚如何处置请元帅示下。
来的真快,有意思。
“叫他来前厅见我。”
尉迟敬德被带到前厅,他只是被收走了兵刃和铠甲,并没有捆绑。带他来的士兵行礼退出后,他才发现,这厅里居然没有别人。元帅是要单独见他?而且,元帅似乎,睡着了呢。
大概是刚刚出浴,李世民只随便裹了两件袍子,松松拿素帛腰带束了,领口微张,锁骨隐现。发梢还湿着,不时有水珠滴落,滑过脸颊滚落袍底。那一瞬间,月朗,风清,暖黄的烛光摇曳,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静谧的阴影——就像是夕阳中晚归的雏鸦翅膀。时间恍若静止,安静到不忍心打扰。
以后的岁月中,尉迟敬德常常回想起那安静的睡颜。不管听多少人讲起李世民的嗜血残忍刻薄寡恩,他总是很认真的回答:“陛下(殿下)不是那样的人。”——到来晚年,还会在心里加上一句“至少本来不是。”
关于这场千古君臣历史性会面官方流传的说法是这样的:
尉迟将军领命觐见,却发现元帅因为过度疲乏已经在椅子上睡着了。于是恭敬侍立,静候殿下醒来。等元帅醒来忍不住问道殿下如此不加防范就不怕我图谋不轨吗?秦王朗声笑道将军是信义之人既然归降就绝不会反复。将军被未来帝王的胸襟气度所折服,再拜而退,从此“喜逢知己之主,加倍用命。”
其实这个说法也还算靠谱。
其实李世民并没有睡多久。眼睛张开的瞬间正在神游的尉迟登时回过神来,唱名,行礼,下拜。然后条理清晰的回答元帅问话,提出两个要求:一,唐军放开刘武周,任其逃亡。二,善待投降士兵,愿继续从军者留,不远留者任其自去。
“将军就不为自己求点什么?”
“末将已归大帅麾下,以后如有立功,自然有赏。现在只是败军之将,不死已是万幸,哪有面目求什么赏赐!”
李世民不禁赞叹:“真将军也!”
社儿曾经无数次听人说起过秦王凯旋的盛况。人口百万的长安竟至空城,秦王身着金光灿烂的明光铠,天神一般向百姓挥手致意,欢呼的声浪此起彼伏,短短一条朱雀街竟然花了整整一个时辰才走完。也有人说起高祖皇帝见到他的儿子是多么高兴,多么的为这个儿子感到自豪。口沫横飞的热闹里社儿恍惚看到一个落寞的身影淡淡隐去,淹没在盛世繁华之中。王朝的储君,弟弟的兄长,千秋基业的奠基人之一,盛世大典中最不该缺席的那个人,就这样被有意无意的忽略回避,仿佛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但是他曾经来过。
那人有很多的身份,社儿最先想到的,是美人。
那是在社儿受封为“拓设”独自领兵的第三个年头,伯父始毕可汗传令草原各部会猎——猎物正是“北狩”的大隋皇帝杨广。尽管有义成公主派人连夜示警,隋炀帝仍然被数十万突厥骑兵团团围困在雁门关。十三岁的社儿拓设也在军中,分配到一个“打援”的任务,跟他的堂兄也就是始毕可汗的世子呼延浩一起统兵五万,防范太原方面的隋军。
转眼半个月过去,隋军并没有什么实际行动,除了例行的虚张声势。探马每天都报告说太原方向有大股敌军,但是一到晚上就消失不见,第二天仍是如此。突厥方面一时也搞不清对方的意图,只得在太原至雁门的必经之路上靠近黄河安营下寨。
十三岁的小男孩感觉这一战打得诡异。明明大隋朝的皇帝被重兵围困危在旦夕,号令天下勤王的诏书也发出去了,各路援兵却是雷声大雨点小,口号喊得山响,速度比蚂蚁还慢,社儿都替他们着急。
呼延浩喝着马奶酒,笑眯眯的跟他解释。其实那些隋朝的将军们没有几个是真心来勤王的,大部分人只不过是打着勤王救驾的幌子趁机招兵买马扩张势力,既然是个幌子,何妨做的漂亮些,而且谁知道皇帝会不会活着回来呢,口号喊得响一些总没有错处。
社儿恍然大悟,举一反三道他们怕了咱们,又不能不来,都不愿意第一个送死,所以一个比一个走的慢。
呼延浩拍拍社儿的脑袋,谁说这个漂亮的小堂弟只是长得漂亮呢。叔父处罗可汗的这个爱子有着即使在突厥也很少见的金发蓝眸,以及同样少见的出色的头脑。十三岁的男孩还没有长开,有些雌雄莫辩,却已经做了三年的拓设,将部务管理的井井有条,渐渐地有些威望了。
只是他还太小啊!不知道这次伯父大可汗带他出征,不仅仅是为了历练这个王侄——有他在手,就可以把后方放心地交给弟弟处罗可汗。若果社儿知道自己其实是个人质,伯父用来牵制父亲的筹码,还会对自己这个堂兄这么亲热吗?呼延浩又饮下一碗马奶酒,看到社儿已经打哈欠,于是叫老奴隶过来安顿他睡下,自己出去巡视一番也回来睡了。
就在那天晚上,那个人,宿命一般的出现了。
旁边帐篷呼喝打斗声响起的时候社儿就已经醒了,随手抄起短弩,藏在自己帐篷的阴影中。这是父亲教他的:夜间遇袭最易引起混乱,秩序混乱的时候首领是最危险的,应该把自己藏起来,弄清楚局势再出来主持大局,避免不必要的损失。社儿紧紧盯着旁边呼延浩的帐篷,只见火光一闪,又迅速熄灭,然后是呼延浩糊弄前来查看的士兵,再然后,社儿看到两条黑影悄悄出了帐篷,其中一个当然是呼延浩,另一个,是那个刺客吧?社儿再次迷糊了,想要跟上去看个究竟,却迎面碰上前来问安巡查的千夫长,社儿想了又想还是没把刚才的事说出去,好在没过多久呼延浩就自己悄悄的回来了。
三天之后大水淹过来,隋军趁势掩杀,突厥大军败退,社儿很想质问堂兄那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放 走隋军的探子,可是没机会,因为他被俘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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